推恩令最毒的地方,在于「允許」。
先說之前的不太成功的晁錯削蕃,且看晁錯那《削藩策》,寫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慷慨激昂。
諸侯王們沒在長安,但也能想象出義憤填膺晁大夫,在朝廷上怒罵諸侯王全是敗類人渣。
且晁錯出手就是大錘,且直接往腦袋上夯。
晁錯的做法是對的,義正言辭也沒錯,大道理說的都對,但只靠說大道理,拿大錘子砸,只能說是正確的決策,也談不上無解的高明政治。
推恩令就高明的多,且看《推恩令》是怎麼說的:高祖得了天下,高祖得子孫都應得有恩惠。但朕最近發現,有些子孫因為沒有繼承爵位,最后都陷入無地可耕的窮困地步。所以啊,朕現在允許各個諸侯王,傳位的時候除了傳給嫡長子外,也可以拿出些土地來,也分給不同的兒子,讓劉家人多少有些地可以耕種。
沒有義正言辭的聲討,沒有天下大義的論述,也沒有批評任何一個諸侯王失德。且說沒有硬性要求,只說了「可以」、「允許」。
如一個兄長在和善的建議一般,似乎皇帝就是出于善意。
《推恩令》傳旨給諸侯王后,皇帝還要求貼在城門前,讓整個漢朝人都知道此時。
這些工作做完后,就沒什麼動作了。
一切都看起來如此的隨意,一切都看起來如此是輕松。
少部分愚鈍些的諸侯王看了直樂呵,「允許」?「可以」?呵呵,那就是本王想分就分不想分就拉倒唄。皇帝看來比他老子有人味。
但事情后面的發展,就體現出推恩令的厲害來。
皇帝為何除了讓諸侯王接旨外,還要貼各個城門上?因為中央政府這麼做,是給諸侯王的兒子們看的。
等于皇帝在昭告天下:非嫡長的世子們,想要土地,想要和嫡長分家析產,自己去撕,中央鼓勵你們去爭取本就屬于你們的權利。
這些公子們也的確沒有讓漢朝中央政府失望。有了皇帝的鼓勵和政策支持,諸侯王的家里就開始了烏煙瘴氣。
這一切也多少是從淮南王的事情上受到的啟發。淮南王最終是栽在告密上。門人告發了淮南王,更關鍵的是淮南王自己的孫子告了淮南王的太子謀反。
那是推恩令出來之前的事,淮南國也是有太子的,叫劉遷。淮南王劉安對他也是很滿意,早早立為淮南國太子。但淮南王另一個庶出的兒子就頗受冷遇。庶出兒子的兒子,也就是淮南王的孫子,想讓父親上位頂替劉遷,就去長安告了劉遷謀反。
七國之亂后,中央和諸侯的關系本就是猜忌。為了不讓其他諸侯認為中央又要削蕃,防止諸侯抱團反抗。收拾淮南王,必須要有很正當的理由。門人告密并不算特別嚴重,但親孫子告狀,其他諸侯也說不出什麼。
也是從這點上,漢朝政府看到了可以解決諸侯國問題的一個新思路。既然朝廷和諸侯國們是「兄弟相爭」,那朝廷何不也讓你們諸侯國體會體會這種皇家特有的「父慈子孝」?
推恩令的出台,正是要諸侯國們好好的「父慈子孝」一把。一方面,諸侯王更迭,需要程序上向中央申請。朝廷就故意只同意嫡長子接班。如此,若諸侯王想要非嫡長接班,就得必須給嫡長和非嫡長都分土地。另一方面,沒分到土地的兒子,也會以各種理由和父王要地要爵。得不到的,還會上書朝廷,希望朝廷為他做主。
朝廷自然也很樂意為這些諸侯的兒子們做主。
說推恩令是陽謀,是因為推恩令是公開的。朝廷除了發布召令為,明面上沒干其他事。沒有怒斥,沒有政治強迫,春風一般的吹進了各個諸侯國。
說推恩令無解:
1是防無可防,諸侯們可以防朝廷,但防不了自己的兒子;可以背著朝廷招兵買馬,但沒辦法躲過自己小妾的眼睛,她可是得要給她兒子爭地。
2是聯無可聯,朝廷并沒有說立刻馬上把土地收回來,也沒有說必須要平均分。朝廷不過是說「允許」而已。這就導致了各個諸侯王有各自具體的想法。
一來他們本人依然可以保持現有富貴不變,諸侯王造反的積極性大打折扣,二來諸侯王們年級不同,兒子數量不同,嫡庶分布也不同。
有的老王兒子們均成年,他本人無力無心應對兒子們的爭端,早已分配。有的年輕諸侯王,就2尚不滿10歲的幼子,他不太著急現在就反,希望靜待時機。
這就導致了諸侯們根本不會像當面七國之亂那樣,歃血為盟,合力進攻長安方向。
3.有勁無處使。因為諸侯表面上的敵人,不是朝廷,是自己的兒子。本來無爵位的公子們,立刻就直接變成了朝廷推恩令最堅定和忠實的擁護者。
他們代替朝廷去撕自己的老爹,去撕自己的兄長。
在處理了好幾波「父慈子孝」的法定遺產糾紛案件,朝廷把之前的春風也改了,把「允許」變成了「必須」。諸侯們也早已在一波又一波「父慈子孝、兄弟友愛」的遺產繼承大戰中,逐漸消亡。
導致最后大侯爺不過一個城,小侯爺3里地,還依然有給中央上書,說哥哥的地分多了,要求朝廷出面評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