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記事以來,家里的年夜飯都準備的很豐盛。也許這種豐盛在部分人家看起來是普通的不起眼的,但我并不覺得寒酸。
小時候的我,對年有了觀念有了氛圍感,是從放鞭炮、領紅包、穿新衣這些開始的,具體到更為期盼更有參與感,則從籌辦過年的食物感受的。
跟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樣,我們總是很早就開始準備著過年,入了臘月,我們嘗試著利用北風晾曬臘腸與臘肉。
年二十一過,我們嘗試做角仔、油果、糖丸等各式年貨,并到街上購買多種年貨,常見的水果是蘋果(紅富士一度最為搶手)、甘蔗(黑皮的甘蔗)、椪柑和沙糖桔一類。
煎炸一類的年節食物,如除了前面提到的角仔油果等小吃,另有常見的豬肉丸、灶魚和炸大肉,素的則有油炸豆腐等。
早些年,冬天能吃的菜蔬并不豐富,天天去鎮上采買也不現實,我們地方一度很依賴于油炸豆腐這些食物,家家戶戶都要炸幾鍋備用。
老媽做事很勤快,不喜歡拖拖拉拉的,油炸的食物再多再繁,她也是盡量當天炸好。
有幾次年末,我起夜,看到家里的廳門沒鎖,到旁一看,廚房燈火通明,老媽老爸還在那里忙著,灶旁的大油鍋發出嗶哩啵啰的雜聲。
我迷迷糊糊的跟他們打過招呼,回頭去完廁所,又去睡了。
我有時也勸老爸老媽別那麼熬夜,可以剩一些白天再忙,我們兄妹幾個也長大了,也很愿意幫手。但他們總是很勤懇的,大多數時候自己親力親為。
年三十的那天,我們總是很早忙碌,到菜園拔蔥蒜,把提前備好的姜和青菜等清洗干凈,臘腸臘肉也切片盛碟,一一備好。
我們將雞籠里的大公雞抓出兩只,一只做晚飯的白切雞,一只做祭拜祖宗和地方神靈的祭酒雞,一般而言,祭酒雞跟進的更快一些。
然后還要來一條大的草魚,刀鋒刮落,它的魚鱗大片大片,閃跳著白光。
我們常常在下午5點前忙好當天的大部分事,然后開始吃年夜飯,一家老少,其樂融融。
吃完飯,換好衣服,老爸外出派紅包,老媽安排我們幾個準備水果糖果餅干,將黃酒用錫壺裝好,坐在鍋里。
有親友過來了,我們就熱熱鬧鬧打過招呼,把黃酒取出,倒上一杯熱熱的。
總的來說,在過去的許多個年里,老爸老媽已經努力把他們能爭取到的豐盛做好了。
無論是以前家里背了一些外債,還是後來條件漸漸好轉,他們都盡心籌辦了家里的年夜飯。
回到題目,寒酸有個近義詞是酸楚。
我的酸楚始于2001年的秋天。
那年的中秋快到時,我的媽媽遭遇車禍去世了,她的生命永遠定格在36虛歲。
那年的年夜飯,也是我前半段人生中吃過最心酸的一餐。
我勉勉強強吃了一些飯菜,陪著爺爺奶奶弟弟妹妹一起看電視。
夜很深了,我沒有睡意,我在房間里靜靜地哭,我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我也沒經受什麼委屈,我只是想念我的老媽。
是這樣的。
一個沒有母親的家是不完整的,無論他們的飯桌如何豐盛,外面的煙火如何璀璨。
所以,當我們家逐步走出傷痛,迎來了第二個媽媽時,細細回想,我確實有過疑惑有過緊張,但內心的溫暖與感激,也在生長。
我們花了幾年工夫去適應去磨合,然后,家里的年夜飯,也重新帶上了煙火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