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寒酸,卻是我一生最難忘的年夜飯。
我是個地道的河南山村的女孩,80后,家里姐妹三個,小時候在別人家長大,7歲才回自己的家。
我的記憶力很好,我能記得92年蘇聯解體那會兒,我們家的黑白電視放新聞,我爸躺在床上和我媽說話,我趴在桌子上喝綠豆湯。
95年那會兒,我弟弟出生了,一轉眼,就來到了1998年。
1998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這一年,長江洪水,我們學校組織捐款,我媽給了我5毛錢,捐給了南方受災的地方。
那個時候對災情沒什麼概念,也不會難過,就覺得發大水了,村里的潁河河道水特別大,把上游的工廠沖破了,有很多大的鐵油桶在河水里浮上浮下。
大雨持續了一個月,我們村到周邊的路全部沖毀了。恰逢我們暑假,沒有上學,那個時候的學校,都是危房。
洪災過后,是經濟危機。
我媽教書的單位,一年沒有發工資。同年,我讀4年級,班里有很多交不起學費的人退學了。
才4年級,1998年一年的學費是214元。
過年了,我們家還沒有跡象,我姐在外上師范,回家了,看到家里的窘迫,哭著不上學。
彼時我穿著破衣服,穿著厚襪子和涼鞋,鼻涕流的大長,拉著我的弟弟,他瘦的像根豆芽菜。姐姐回到家看到我們,難過的直流眼淚。
那一年,我11歲,我的姐姐15歲,弟弟3歲。
眼看要過年,家里沒有買肉的錢,哪怕包頓餃子也行。
但是爸爸的礦上沒有錢發,媽媽的學校拖了她一年的工資。
于是,他們選擇在冬天挖沙子掙錢,一車大沙300塊錢。
我的爸爸和媽媽,他們在河南的臘月,穿著水褲在村東頭的地里挖沙子。
爸爸身材高大,把沙子放在第一層,媽媽勁兒小,個子也小,只能一次半鍬的把沙子扔到岸上。
臘月,我凍的手上都是凍瘡,而我的父母他們在冰冷的河里掙錢給我們買肉,買衣服穿。
到了晚上,爸爸媽媽回到家,媽媽捏粉筆的手凍的通紅,手心里全是血泡和繭子,我們圍在火爐旁邊,他們高興的討論著今天賣了多少錢。
後來,我們在家里,給爸爸媽媽做飯,姐姐領著我們在家做飯,家里實在沒有什麼能吃,就煮面條,炒白菜,然后帶著飯去給河里挖沙子的爸爸媽媽送去。
我大老遠就看到我的媽媽穿著肥大的水褲,一邊往手上哈氣,一邊艱難的把沙子撂上岸,這個時候她已經很熟練,也很有力氣的把沙子送上去了,我爸還鼓勵她,兩個人滿頭大汗,干的熱火朝天。
我本來就走到沙坑邊兒了,這時我們村一個碎嘴子騎著摩托車過來,大聲的喊:「哎呀,這不是韓老師嘛,咋下河翻砂了!」
我瞬間就哭了,一邊哭一邊罵他,我把在學校里學的臟話全部罵給了他,他驚呆了,我提著飯盒,挨著姐姐和弟弟,一個勁兒的哭。
對啊,她平時是捏粉筆的,怎麼在這麼冷的天,凍的手發紅在這里拼命掙錢。
我幾乎嚎啕大哭,邊哭邊罵,爸爸從水里出來,把媽媽也拉出來,姐姐一邊抹眼淚一邊給他們遞飯。
爸爸說:「哭啥,別罵了,你看我們一身汗,一點都不冷。」
媽媽卻說:「看看,掙錢容易不,好好學習,走出農村,就不用吃苦啦!」
那個時候我真的恨自己沒有三頭六臂,不能替他們分擔。
一直到除夕的下午,爸爸媽媽帶著我們姐弟三個去趕集,那天的太陽很涼,我們走在路上一邊聊天一邊去趕集。
爸爸媽媽買了豬肉,又給我們買了牛肉,瓜子,糖果。
還給我們買了新衣裳。
我媽媽給我換新衣裳的褲子,她彎著腰,仔細給我整理褲腳,一套大紅色的衣服,胡蝶領子,是當下時尚的女孩過年衣服。
然后回家包餃子,爸爸負責調餡兒,媽媽和面,姐姐和我搟皮,弟弟和小狗玩,我們窩在廚房里,包了滿滿一大桌子餃子。
貼春聯,放鞭炮,我們在客廳里趕在8點之前把餃子吃完,平時我總是嫌我爸愛講究,一邊吃餃子,還要把蒜泥另外放個碗,可是那天,我坐等著他吃完,給他添餃子。
哪怕他吃3碗,我都愿意跑腿給他盛,還有餃子湯,我也愿意給他端。
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他和我的媽媽讓我們一家有了和祥和美滿的春節,讓我們有新衣服穿,有書可以讀,讓我們在其他親戚面前不自卑。
那碗餃子真的很香,我吃了足足30個,只是從那以后,我還是很喜歡吃餃子,尤其是爸爸媽媽他們自己包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