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2019年春天離世。

她在2015年摔了一跤，本來也不是特別嚴重的，但自己走路還是不利索，所以一直坐在輪椅上。那一年十月一，她坐在輪椅上參加了我表哥的婚禮。

之后的日子里，就很少自己活動了，大多數時間都是躺在床上休養，偶爾會坐輪椅出來曬太陽。

自己走路的次數屈指可數。

再然后，她和舅舅舅媽住在一起，為了方便照顧。每天我姨們和我媽都會輪流去看望，或者洗洗曬曬，或者做點好吃的，拿點錢等等。

這樣過了兩三年時間，我姥姥一直臥床，吃飯時會坐在沙發上吃，沒有其他疾病，只是不能自理。

我周末休息兩天的時候，我自己騎電動車去舅舅家，照顧姥姥，和她一張床睡覺，給她擦過屁股，換過尿不濕。

我沒有嫌棄過，只是心里很難過。

後來是在每個姨家輪流住，輪流照顧。

當時也住過我家。

大概是17年冬天，或者18年春天，天氣還冷，我姥姥住在我五姨家。

我下班去看望她，晚上順便住在我五姨家。

我睡覺比較沉，半夜聽到我五姨慌張的哭腔，喊著娘啊娘。

我起來一看，我姥姥在自己的床上呼吸急促，心跳非常快，我扶她起來，靠著我，我能感覺到她喘不過來氣，渾身燙。

那時候我20出頭，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我沒有多慌張，給姥姥吃了藥，讓我五姨在家里看著姥姥，我騎電動車把村里門診醫生接了過來。

他看了一會兒，說是心臟的問題。

我五姨通知了其他阿姨和我媽，連夜把我姥姥送了醫院里去了。

我自己守在五姨家，等到了天亮。我姥姥回來了，說是病情穩定了，就是心臟毛病，回來休養。

那個夜晚很慌亂，大部分事情我都忘記了，唯獨沒忘記我姥姥倚靠在我懷里顫抖的身體和急促的呼吸。

我那時候很難過，恨不得拿出我的十年壽命換我姥姥身體健康。

我哭泣過 祈求過，好在那晚她平安回來了。

後來我成家了，再去看姥姥，她身上生了褥瘡。

傷口挺大，不淺。

我表姐、我姨正給她上藥。

她沒喊疼。

那個時候她已經是天天躺在床上，幾乎不起床了。換衣服，吃飯，上廁所，都需要用人。

我姥姥看著我，還笑道，「這是誰家閨女，挺俊。」

我沒說話，但心里一片凄涼。

不過幾個月時間，她不認得我了。我小時候常常住在她的小屋子里，在凳子上寫作業，跟著她忙前忙后，她給我做糖花生餃子吃，給我做韭菜盒子吃。

明明那個時候她腿腳利索，走路平穩……

19年春天，我爸爸給我打電話，「你姥姥沒了……」

他的聲音哽住了，我無話可說。

回了舅舅家，我甚至不敢進去看一眼。

我呆在門口，哥哥姐姐們都在，我沒有和他們交流什麼，我也沒什麼可交流的。那一刻，不管說什麼話，都是無力蒼白的。

我不知道我姥姥具體死于什麼疾病，大機率是心臟類的疾病吧。

唯一的好在于，她不受罪了。

我對我姥姥感情一直很深，我小時候住姥姥家等媽媽接我回去，長大了放假住姥姥家寫作業，甚至我上高中了，我還是住過姥姥家。

那時候的日子簡單平淡卻快樂，快樂到，我甚至不能完整回想起一整段記憶片段了。

我姥姥的身影只零零散散存在我腦海中，某一刻，一個片段刀子般擊中了我，我心頭一緊，難過的潮水瞬間涌來。

我姥姥去世時90歲，還沒到生日。

也算是長壽的了，可是，我仍然自私地想，要是她沒有摔倒，一直好好地活著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