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你快點死吧，我受不了，你死了我就得解脫了」，「我也想死啊，但死不了，我怎麼辦」？這是一個73歲的老人跟她95歲老母親的對話，我在旁邊聽到她們母女倆的對話，覺得非常凄涼。

李嬸今年73歲，生有3個兒子，她的老公李叔因病去世多年了。李嬸是我們單位的一個結對幫扶戶，她現在和50歲患有精神病的小兒子，還有95歲癱在床上的老母親一起居住。

李嬸的母親黃奶奶28歲那年就守寡了，她擔心自己再嫁了女兒受委屈，所以一直都沒有再嫁，一個人辛辛苦苦地把李嬸撫養大，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了。李嬸的老公是上門女婿，李嬸結婚后6年，就連續生了三個兒子，李叔對岳母很好，大家都說黃奶奶苦盡甘來了。

李嬸的大兒子和二兒子結婚后，在村里另外建房子分開住了。

李嬸的小兒子李衛身高1.7米，身強力壯，年輕的時候是一個很帥氣的小伙子。聽說在他24歲時跟鄰村的小麗談了戀愛，小麗身材高挑，容貌端莊，很多人都說李衛和小麗這兩個是郎才女貌，非常登對的一對。

每次聽到大家這麼夸李衛，李嬸夫妻倆和黃奶奶非常高興，整天笑得合不攏嘴。小麗的父母對李衛也非常滿意，雙方父母還約定找個黃道吉日把兩個小的婚事辦了，了結一樁心事。

但世事難料，命運真會捉弄人！有一天晚上，天下著毛毛細雨，小麗踩單車去上夜班回來的路上，被一部貨車撞飛到溝里，那個司機見沒有人發現，就開車逃逸了。

到了晚上十一點鐘，小麗的家人見小麗這麼久還沒有到家，擔心她在路上出了什麼事。小麗上班的地方離小麗家很近，不到五公里的路，那時候通信很不發達，還沒有手機，一般農村家庭連固定電話都沒有。

小麗的父母拿著電筒一路沿著馬路找小麗，在離他們家有3公里的路上發現了小麗的單車，那部單車已經被撞得嚴重變形，但沒見到小麗，小麗的父母感覺大事不妙了，就急忙向單車那里跑過去。在路邊有一條農村灌溉用的水渠，那時正值灌溉季節，水渠里的水是滿的。小麗的父母沿著水渠找過去，在離單車不遠處，發現了躺在水渠里的小麗，她身受重傷，人已經沒有呼吸了。

小麗的父母看到小麗這個樣子，悲痛欲絕，抱著小麗在路邊淘淘大哭，有一個大叔開車路過時，聽到小麗父母哭聲，就停下來看，經過簡單詢問后，那個大叔就開車去派出所幫報警。

那個大叔是個熱心人，他不但幫忙報警，還幫小麗的父母去去通知村里人來幫忙。村里有人聽到這件事后，就跑去李衛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李衛。

李衛到事故現場看到小麗的慘狀，一下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突然狂叫起來，朝著大河方向狂奔過去，想去跳河自殺，任憑別人在后面怎麼叫他，他都不聽。幸虧有兩個年輕人追上李衛，并把他抱住，才避免了慘劇的發生。

李衛被送回家后，把自己關在房間，任憑家人怎麼叫都不理，在房間時而大哭，時而大笑，叫他開門他也不開。就這麼過了四天，李嬸的家人擔心李衛出事，就強行把房門撞開，把李衛送去醫院。醫生經過檢查，說李衛已經瘋了，叫送精神醫院治療。

李衛經過三個月的治療，終于出院了，但人已經半廢了，目光變得很呆滯，必須每天都要吃藥控制，不然精神病就會發作。有一次，李衛的藥吃完了，家里人不知道，沒得及時去醫院拿藥給他。李衛在家突然把衣服脫光，拿著一把菜刀揮舞著要砍人，幸虧她的兩個哥哥及時趕到，把他摁住，才沒出事，李嬸只好又把李衛送去醫院治療，住了兩個月才得出院回家。

從那以后，李嬸的家里人都非常留意李衛的藥，每次他準備吃藥完時，就馬上去醫院買藥來給他。

李叔之前患有心臟病，看到好端端的兒子變成這樣，憂患成疾，一病不起，過了幾個月就走了。以前家里的大部分收入都是靠李叔外出務工得來，現在李叔走了，小兒又變成這樣，李嬸感覺天要塌下來了。在夜深人靜的晚上，每次李嬸睡不著時，痛苦得直想自殺。但一想到自己死了，母親和小兒子就沒人照顧了，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李嬸另外的那兩個兒子雖然已經成家，但還要養育小孩，日子過得也不很寬裕，只能勉強夠養家糊口，也沒有多余的錢給李嬸。

李叔去世后，李嬸的生活變得更加艱難了，好在黃奶奶剛有李嬸一個女兒，符合申請五保戶條件，鎮民政辦就把黃奶奶列為五保戶，每個月可以領得幾百元的特困供養金，民政辦還給李嬸一家辦理了低保，李嬸的生活才得到保障。

但家里的開支比較大，單靠這些補助只能填飽肚子。為了增加收入，李嬸只能起早貪黑做農活，那時候黃奶奶身體還很利索，就在家負責煮一日三餐，喂養一些雞鴨等，逢年過節就拿去賣，以補貼家用。李衛不發病時也會跟李嬸去做一些簡單的農活，李嬸的生日雖然過得比較辛苦，但還是比較溫馨的。

但這平靜的日子只過了十多年，就被黃奶奶的一次摔倒打破了。有一天因下雨路滑，黃奶奶去趕鴨回家時，不慎被摔倒，大腿骨折了，因為年歲太大，落下殘疾。只能靠拄著拐杖出行，沒辦法再幫李嬸喂養雞鴨了，這對李嬸來說猶如雪山加霜。李嬸不但要做農活，還要照顧母親，日子過得更加辛苦了。

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黃奶奶在一次上廁所時，不慎又被摔倒了，另外的那只腿又被摔斷了。

黃奶奶就被癱在在床上了，吃喝拉撒只能全部在床上解決，因為李嬸還要種田地，沒法及時清理而這些排泄物，李嬸的家變得臭氣熏天。

自從黃奶奶癱在床上以后，她的脾氣變得非常古怪，整天對人罵罵咧咧，之前為了減輕李嬸的負擔，李嬸的那兩個兒媳婦也提出輪流接黃奶奶過去一起住，但黃奶奶不愿意去跟孫媳婦住，她說她在老屋住了那麼多年，習慣了，不愿意搬出去，還說一定要跟李嬸住。因為李衛患有精神病，那兩個兒媳婦也不敢上李嬸家來，照顧黃奶奶的擔子就全部落在李嬸的身上了。

2016年，李嬸被列為貧困戶，他們所在的那個村正好是我們單位結對幫扶村，我那時被單位委派去做駐村指導員，就這麼認識李嬸了。

當我第一次李嬸家門時，看見她家臭氣熏天，令人只想作嘔，跟我一起進去的那個掛村工作隊員，忍不住當場就嘔吐了。

那種臭味真是無法用詞語來形容，我不知道李嬸他們怎麼呆得下？可能是久居鮑市不聞其臭吧。

那間房子是一房一廳，李嬸和她老母親住在同一間房子，李衛住在客廳，旁邊還有一個廚房，平時吃飯就在廚房里吃。因為兩個房子相距不遠，黃奶奶房間的那些臭味，在廚房里也聞得到，這麼臭，不知道李嬸他們怎麼能咽得下飯？

李嬸是我們單位的幫扶對象，一來二去，我就跟李嬸混熟了。我們幫李衛和黃奶奶辦理了殘疾證，有了殘疾證后，就去鎮民政辦幫李衛申請了五保戶，讓李衛生活能有保障。因為李嬸的家情況太特殊了，我們只能從政策上來幫扶她了。

李嬸的家在路邊，每次我下村路過她家門口時，李嬸都喜歡叫我下車跟她聊天。她經常給我幫她拿農產品到城里去賣，有時候賣不完，我也只能自己處理了。

2018年，我雖然結束了駐村工作，但我的幫扶工作還要繼續，李嬸雖然不是我的幫扶戶，但她太可憐了，我只想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幫助她。每次我下村做扶貧工作時，我都會去李嬸家看一看，看看能否幫上她的忙。

李嬸經常跟我訴苦，說她的年紀越來越老了，身體愈來愈差，照顧起黃奶奶已經力不從心了，她說她害怕像李叔一樣走在黃奶奶的前面，到時候黃奶奶怎麼辦？她說她現在最大的希望是讓黃奶奶死去。聽到李嬸這麼說，有些人也許會說李嬸不孝順，但經過跟李嬸這麼多年來的接觸，我真的很理解她的難處。黃奶奶已經躺在床上7年了，都是李嬸一個人在照顧她，沒有人跟李嬸搭把手，李嬸的艱辛可想而知了。

黃奶奶看到自己的女兒那麼辛苦，也很心疼，她說她也想死，但死不了，她說她自己活也得太痛苦了，很想給女兒買老鼠藥來給她吃。

黃奶奶還經常跟李嬸嘮叨，說老天爺為什麼還不收她走，讓她活得那麼痛苦，不但苦了自己還苦了女兒。按我們這里說法，人是不能尋短見的，否則后代會受天譴，家里人丁就不旺。

看到黃奶奶這種狀況，我覺得在農村人活得歲數太大了，真的會遭嫌棄。長命百歲只能適合富裕家庭，因為可以花錢請保姆來照顧老人，沒錢家庭的老人活得很老不見得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