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上殘忍,算奇遇。
我九歲的時候,堂嫂肚子大了,但是全家人卻是愁眉苦臉,因為她生病了,去了好多附近的醫院,都不知道什麼病,沒有治療辦法。正當家人愁容滿面的時候,鄉里計生干部來了,他堅信堂嫂是懷孕,嚴詞說教,讓去做流產。堂哥脾氣倔,不耐其煩的講這是病不是懷孕。
當時計劃生育風聲正緊,很多人去外地偷摸生孩子的事時有發生,所以計生干部不可能相信是病,于是堂哥和這個干部定下協議,去大醫院看,如果是懷孕,做流產,如果是病,干部辭職。就這樣,堂哥拿著幾家親戚湊出來的錢踏上了去北京治病之路。當然去北京并不是為了協議,而是為了治病。這個協議是堂哥和計生干部爭執是不是懷孕激情下的產物。雙方都很年輕,容易激動。
初到北京,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去哪里看病。
堂哥帶著堂嫂來到一個街角坐了幾個小時發愁,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
在堂哥和堂嫂商量的時候,他們用的是老家方言(當然只會說老家方言)。他們沒注意到,離他們不遠的墻根處坐著一位老人。他穿著干凈的灰色中山裝,上衣口袋里插著一只文化人標志性的鋼筆。他紅光滿面,慵懶的曬著太陽,時不時的看堂哥他們一眼。
計劃落實,隨后便是一片沉默。突然旁邊那位老人家搭話了。
老人家:「你們是哪里的」
堂哥:「XXX的」
老人家:「我在XXX待過幾年,那地方挺好的,人們都很好……」
兩個人一問一答聊了好一會兒。
老人家:「你們來北京干什麼?」
堂哥:「看病,協和入不了院,看不上病,準備帶她玩玩回家。」
老人家看了看堂嫂,沉默了一會兒。只見他從上衣口袋里拿出鋼筆,又拿出一小片紙(具體怎麼拿出來的,是一張小紙還是一摞小紙,還是一大張紙撕成小紙片,家人沒說),反正堂哥拿到的是一張小紙條。紙條上有一串字,右下角有簽名,具體寫的內容和簽名我就不表述了。
堂哥拿著紙條懵逼了半天,道了謝,帶著堂嫂直奔協和。到了醫院,虔誠的把紙條遞給醫生,醫生看了紙條,抬頭打量堂哥,眼神有些驚訝。隨后做了一系列檢查,順利辦完住院手續。
堂哥一開始是恍惚,後來是感激,他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感謝那位老人。
肚子里是個良性腫瘤,手術很順利,對于協和來說,是個不難的手術。
出院后,堂哥又去那個遇到貴人的街角嘗試尋找那位老人,沒找到。
堂哥堂嫂歸家,家人親戚一片歡聲。我也得到了生命中第二件(第一件是大舅給買的鞋)心儀的禮物——黃色帶條紋的羊毛衫。這件羊毛衫也讓我在村里可勁嘚瑟了一段時間。當時是八十年代,羊毛衫只有在大城市才有,我們這樣的偏僻小山村可是沒見過。
再說那位計生干部,很長一段時間他才來村里,不過他沒再找堂哥,當然,他依舊當著計生干部,協議就像刮過的風一樣,沒人再提起。
後來,堂哥帶著幾家親戚留下的干蕨菜和干黃花(這兩樣野菜是我老家特產,夏天家家上山采來賣掉換錢,再留一部分曬干留著冬天當菜吃。外來人都稀罕這兩樣野菜。)去北京那個街角尋找那個貴人,想感謝他的幫助,挨著去了兩年,每次都要在那個街角等幾天,可始終再沒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