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是幻想文學里的設定好吧,你不如想想絕境長城在坦格利安王族的巨龍面前算個屁。
馬丁當然想來看看中國長城,他寫絕境長城是把英國的哈德良長城腦補成放大一兩個數量級的東西。哈德良長城是羅馬五賢帝之一的哈德良在位時期修建的,那個規模你可以去看看BBC《英國史》的實地拍攝,也就欺負凱爾特人工兵不行吧。一個肥宅在紙上吹的牛逼,千古以上,先人真的建了起來,是你你想不想看看真的?是我我想去看。
中國長城的規模確保了騎兵沒辦法突破,要想過去,就要等中原衰落,無法維系長城一線的駐軍,否則守軍只要在游牧民族集結突破的位置,站在墻上投射箭矢和石塊就可以了。
冷兵器時代,步兵總是在騎兵的狂潮面前潰敗,游牧的雅利安人毀滅了文明更先進的達羅毗荼人,匈奴王阿提拉的彎刀,甚至抵到東西羅馬的王都,奧斯曼人的掠奪曾經讓奴隸販子在市場上贊嘆「莫斯科人都在這里了嗎?」(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通史》)。
而在東亞,歷代中原王朝如果沒有長城,面對的就會是從蒙古高原和渤海北岸來去自如的戰馬。這道人造的天險幾乎沒有被正面攻破過,這堵墻累計在上千年中擋住了大草原上的代代豪強,每一代能夠威脅長城防線的草原文明,都足以稱霸中亞,甚至踐踏中東歐,飲馬地中海。
可以說長城是亞洲大草原上武力的試金石。與漢帝國幾乎同時崛起的匈奴冒頓單于,以《史記》的記載,也是文治武功,雄才大略的一代強人。用《中國人史綱》的說法,彼時匈奴帝國之廣大,遠勝漢朝,單于統御多種不同信仰和認同的民族,威加中西亞草原大漠到東北亞的廣大領土,然而冒頓上下幾代單于,也只能望長城而嘆,接受漢皇以來路可疑的「公主」們和親締造的和平。翦伯贊有文章考證,甚至漢軍強盛的時候可以背倚長城,北突二百公里修建軍城。
導致明亡的那一次,是吳三桂開關迎敵。五胡亂華,肇始于八王之亂,可以說禍起腹心之地。北宋從立國,似乎就沒有完整的得到過長城防線。正面攻破長城,在不翻書的情況下,我能想起來大概只有鐵木真的黃金家族了。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未有現代的政治文明之前,帝治王權之下,萬民確實不能說有今日標準的自由人權。然而或亂或治,終是根本不同。千百年前,你去跟劫掠為生的游牧民族講人權?只怕太平時還可賣身為奴換個葬父錢,鐵騎當前,徒以天靈蓋擋狼牙棒爾。長城擋住的是以暴力為規則的強盜文化,讓北方不能輕松的洗掠南方,也使中原的王權有一個心理上的安全線,在大部分時間樂于安享太平,不至于暴兵北伐,滅人之族。血洗草原這樣的事情,漢武帝以后,幾乎不再有過。
今日種族歧視遭世人唾棄,蠻荒時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卻是用鮮血寫在東亞各民族的白骨之上。清代之前,匈奴-蒙古、突厥-回鶻-維吾爾、女真-滿、藏、漢幾大民族,哪一個不是手里握著弓刀過日子,隔著長城畫圈圈詛咒對手,總好過殺的你死我活。長城讓金庸筆下的「你們漢人武功極盛,不知殺了我契丹多少勇士,擄了我契丹多少婦女。現今你們漢人武功不行了,我契丹反過來攻殺你們。」之慘烈,常年限于一線。今日諸族談笑言歡,何嘗不是往昔筑墻守城者之愿。全世界冰火的讀者都讀過黑衣人拊劍而誓,愿為長夜之燈火,終身守望。是否還記得先祖真的有過「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應當記得長城積民夫苦役之累累白骨而成,也應當記得一線邊墻,換得多少年和平歲月。
相比馬丁在巨龍與魔法的故事里用來抵擋一些說不上文明的「天災軍團」的幽靈,比起他用來做原型的,鼎盛時的羅馬帝國用來在不列顛島嶼上攔住幾個蠻族部落的哈德良長城,古中國的長城確確實實用駐屯軍民的血汗,守衛了中原的春耕秋收,使得文明的火種沒有像古代印度一樣被毀滅。歷史的偉大,遠超文學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