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4

我媽77歲，獨居。樂觀豁達，養很多花，到哪兒都有朋友，有一起遛彎的老伙伴，和鄰居相處融洽，大學同學還經常各自帶上午餐去她家里打牌。我媽家的位置交通方便，老同學們從市內各區到她家都不用轉車，于是成了最佳活動地點。

冬至那天我忙到快下班，問媽媽有沒有準備晚上包餃子，我要去蹭飯。媽媽支支吾吾說，還有三五個速凍的，不夠你吃。心塞塞。下了班找到一家餃子館，排長隊買了三盒餃子去媽媽家。才知道媽媽中午就包了好多餃子等我去吃，結果幾個大學同學說媽媽一個人（我爸也是我媽大學同班同學，不在了），他們陪她過冬至。進門同學們指定了煮餃子必須用媽媽新置辦的凈水器過濾后的水，把餃子都吃光了還不太夠，有同學下樓又買了兩袋速凍餃子，才剩下了三五個。

我打電話的時候她正開開心心送同學，只好隨便應付我。可真羨慕我媽。

掃碼支付，微信聊天發朋友圈，視頻通話，網上掛號看病，線上下單在超市買東西，搶紅包……這些教過一兩回，她自己再操作兩遍，就學會了。

太聰明有時候也會有小麻煩。有一次我陪她看病，停車場車位很難找，進醫院又要排蛇形的長隊，就在近處讓媽媽先下車去排隊。等我停好車，卻找不到她了。醫院入口要出示掛號憑證，我好不容易排到了，和醫護人員說，我是陪診，沒有掛號。醫護人員：那你陪診的患者呢？我：排了這麼久，也沒看到人在哪…電話不接。醫護人員說，那我怎麼相信你呢？你總得帶一位老人來吧？真想從旁邊不會掃碼正在手寫流調表的老人家里借一位出來。好歹商量著放我進了醫院，媽媽早就在大廳里了。

她找到了綠色通道，70歲以上不用排隊…就是把我給忘了，原本我是可以和她一起走綠色通道的。

事情不到她實在應付不了的時候不打擾子女。

她住的小區樓下是個大型批發市場，前些天市場地下二層失火，濃煙灌滿了小區各個樓的疏散通道。她下不去樓，先在樓道搖手巾求救，在外面的鄰居告訴她離著火點很遠，樓上安全。過了一個多小時，她才打電話給女婿。沒打給女兒，是因為女兒之前說過那幾天非常忙，而女婿前一晚發了一條悠閑的朋友圈，她猜測女婿應該在休假。

我是她女兒。

我在電話里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透出了驚慌，是之前的幾十年里從來沒有過的。我媽一直是個很颯很要強的人。我打車到已經封閉了的路口，再跑幾百米到她樓下，樓道里滾滾濃煙伸手不見五指，老公說，這樣人是沒法上8層樓的，半路上就熏暈了。

只好一遍一遍打電話安慰媽媽。後來我支走老公讓他先去吃點飯，其實我打算等他走了我試試能走到幾樓，只要我能進到媽媽家和她一起，她就不會怕了。老公剛走，我看見兩個年輕人進了單元門，趕緊跟上去，想和他們一起爬樓，結果他們是電梯維護人員，電梯恢復運行了。那天我打開媽媽家的門，看見屋子里淡淡煙氣中媽媽回過頭來看我的眼神，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媽媽老了。

那天一直到很晚，許多火災時離開的人逗留在樓下，不被允許回家，消防和警察一直在排查。物業，社區，鄰居，還有她的老伙伴，打來好多電話，問她在哪里，人沒事兒吧？她都大聲又自豪地說，我姑娘來接我走了，我安全了。

兩天后的新聞才說，那場看起來并沒有太大明火的火災，犧牲了一位消防員，還逝去了8個生命，都是窒息。

————假裝我是一條分割線———

謝謝你們喜歡我可愛的媽媽。

老媽心地善良，住在老房子的時候，早年還沒有驛站和豐巢，單元里甚至隔壁單元鄰居的快遞經常送到媽媽家，鄰居時間允許了再到媽媽家來拿。我抗議過很多次，說家里只有兩個行動不便的老人，總給快遞開門很危險。媽媽表面答應著，快遞還是照收不誤。還有一次，我剛到媽媽家，正遇上收廢品的車來了，媽媽急匆匆下樓往外走，她腿腳不便，走得很慢，但是很急。我問她要干嘛，我替她去就是了，結果她說要到6單元去喊三樓的小伙，因為小伙有一些廢品要賣，之前和老媽說看見收廢品的來了一定喊他一聲。我媽家在1單元，到6單元要走一個大斜坡，30多歲的小伙讓一個70多歲腿腳不便的老人跑腿，這是什麼世道！生氣是沒有用的，因為我媽根本不會改。

而她要搬家的時候，好多鄰居來送她。搬家公司不肯搬的那30幾盆花，是鄰居用面包車免費專門送到新家。我忘了改地址寄到老房子的快遞，也有人幫忙收。搬走半年多，小區百家宴，特意給我媽打電話，讓她必須參加，還讓她只做醬牛肉就好。我就知道，吃過我媽最拿手的醬牛肉的鄰居，肯定不止一家兩家。

說到老媽腿腳不便，是另一個故事。

2010年的10月12號 ，我接到媽媽電話。評論里我說過媽媽有一次下雪天摔斷了尺骨，給我打辦公電話的時候我去隔壁學校辦事，媽媽就一個人打車去了醫院接骨。等我回單位同事說媽媽來過電話，我才知道。我去超市給她買東西出來，想起她說，接骨的時候好疼，在馬路邊忍不住淚如雨下。從那以后我告訴她以后一定要打手機給我，工作不是非我去做不可，但陪你去醫院，別人代替不了。

所以2010年的那天，我在電話里聽到媽媽無助又有點愧疚地說：我又摔跤了，在一個小胡同里。我開著車在一個我都沒去過的地方找到她時，她手里拿著個塑料袋，里面有幾個玉米餅，到了醫院拍了片，臏骨骨折，碎成了三塊，需要住院盡快手術。聯系好醫生，安頓好她，我準備回家取些用品。媽媽說，你把這幾個玉米餅拿回去，給隔壁樓的保潔，她聽說我遛彎，讓我幫她買的，我就是買完了回去的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截塑料梳子才摔的。我氣得拎起那幾個玉米餅就扔進了垃圾桶。

媽媽那時候糖尿病確診不久，血糖控制得并不好，又不肯打胰島素，手術的時候，血糖在12-3個。我質疑過，但主刀大夫胸有成竹。我哪里知道這個大夫有好幾個患者都發生過感染，有一個20幾歲沒有基礎疾病的年輕媽媽，跟腱手術的刀口差兩公分就是不愈合，何況我媽還是糖尿病患者。

接下來我媽經歷了三個多月的感染，清創，再感染，再清創…六進六出手術室，後來再清創，連麻藥都不敢多打了。我媽那麼疼，也沒叫過一聲。最后臏骨已經變黑，只能完全取出，把膝關節廢掉，主刀大夫說，只有這樣以后才不會再疼，我媽很爽快的同意了。醫療費加陪護費，花了10萬塊，換回來的是一條再也不能彎曲的腿。

我很清楚這是醫療事故，可我媽不讓我去投訴，她說醫生也不容易，他也不是故意的。那條15公分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後來是主刀大夫的助手想到的辦法，才最后完全愈合了。我媽管這個助手叫活菩薩，可是每次叫他的時候他都眼神躲閃，不敢看我和我媽的眼睛。我清楚地記得第一次手術做完，我媽著急出院，因為病房里有一位在公交車上摔骨折的80多歲的女教授整天罵娘，吵得人睡不好。

我希望多住幾天觀察，那個助手滿臉譏諷說，就這環境你還讓老太太多住，你可真夠孝順的。是啊！我最不孝的是把親媽交給你們這群蒙古大夫！

主刀大夫現在還記得我，後來我爸幾次住院，遇到他，他都會主動說，醫院有什麼事就過去找他。呵呵了。

不過說實話以前我總和媽媽使性子，看不慣她太熱心，怕她被人利用和欺騙。別人跟我說我媽性格好，我還不以為然。

但寫這篇回答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媽簡直是個寶藏媽媽。也很感恩媽媽身邊的鄰居和她的朋友們，都很善待她。

我媽養的一部分花，在老房子住的時候朝陽的那個房間滿地都是花盆，幾乎沒有走路的地方。到了春天，有些花就得搬到窗台外面和樓下曬太陽，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鄰居們幫她搬到樓下，所以搬家的時候那些需要經常曬太陽的花就送給了幫忙的鄰居。

第三張圖的花是夏天帶我媽去新開的一家園藝超市買的，一人一盆。她的花開了一茬又一茬，枝繁葉茂，我媽有點擔心繼續長下去沒有花盆能裝下它了。我的那盆卻沒多久就生了蟲，噴藥也沒維持太久，後來只剩個空盆。老媽最愛逛園藝超市，比給她買新衣服還開心。夏天時還買了兩盆多肉，結果到了我媽手里就長速驚人，就是第一個圖里左邊的第二盆。很像是買只荷蘭豬，最后養成了肉食豬。花架是我在某寶上買的，結實又好看，當初我哥參觀完我一手裝修好的媽媽的新家，最贊不絕口的就是這花架子了。瀑布汗。

新年馬上就到了，祝媽媽們健康長壽，笑口常開！

2022.4.28

上個月本地疫情，加上工作上一項重大任務，忙到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到了四月下旬，疫情見好，工作也告一段落，老公因為疫情滯留在外地快兩個月，終于可以回家來休息幾天，打算趁著五一，帶媽媽近郊賞花游春，然而，然而，他剛回家不到24小時，滯留地的市區報告了疫情。

于是，我們又接到了疾控和社區的通知，居家隔離14天。算起來，這是2020年以來我的第三次，老公的第四次居家隔離了。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去媽媽家里住，讓老公自己在家，又怕這哥們雖然沒去過市區，但不知道接觸的人里有沒有密接或者次密接，我再連累了媽媽，只好打消了念頭。給媽媽發微信說，我家又要封門了。媽媽破天荒沒有回我。

今天早起給媽媽打電話，媽媽說，她看到了我老公感慨四次居家隔離的朋友圈，本想評論：你們隔離了，苦的是我。最后想想算了，評論了也改變不了結果，徒增你們煩惱。其實每次隔離我們都是物業幫忙送菜倒垃圾，沒有讓媽媽跑過腿，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又有14天看不到我了，而每個周末陪她呆的那一會兒，對她來說有多麼多麼重要。

多聊了幾句，媽媽說了一件前天她才知道的事情，一件匪夷所思、很讓人不可理喻的事情。從對這件事的態度上，我更加佩服我媽，也更心疼我媽，也明白了為什麼她不回我的微信，應該那個時候她還沒有調整好情緒。而今天她和我說起來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很輕松平淡的語氣，也帶著笑意的敘述了，仿佛說的是鄰居家的事情，沒有憤怒怨懟，只有接受事實的超然。我媽應該是想，如果她語氣平淡把事情看開，我就不會太替她生氣上火傷了身體，才選擇了自己整理好心情再告訴我。她知道我心態沒有她那麼好，比起我心疼她，她更心疼我。而這份心疼，不落痕跡，也不給我負擔。

我爸病故幾個月后我生了場病，去了北京進一步診斷。我怕她擔心，一直沒有告訴她。第二年，我把她的生日忘了，明明一周前還計劃著生日當天帶她去吃好吃的，結果到了正日子，卻忘了個干干凈凈。

媽媽第一次生了很大的氣，我怎麼也哄不好，直到我哭著告訴她，我生病了，你原諒我。她說：我早就知道，怕我擔心不告訴我，你不說，我就不問，你每次好長時間不來看我，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生病了。

原來，在我第一次去北京的時候她把鑰匙鎖在了家里，去單位找我，同事告訴她我進京看病了。那時我剛調到新崗位不久，新同事一直沒和我說過這件事，後來這位同事也調走了。我想起那天在協和旁邊的肯德基里接到她的電話，我故意嘲笑她記性不好，她也哈哈笑著回應我，問我怎麼跑北京去了，我說出差呀，很快就回去了。那次為了偽裝，我照以往出差的慣例給她買了禮物，她沒再問我，好像她從來都不知道我去看病一樣。只是從那年開始，每個冬天她都會買海參給我，說買多了，讓我幫忙吃。

有一次和國中時期的閨蜜小聚，說起她和媽媽住對門，愛人也在外地工作。每天媽媽給她和孩子做早餐，做好了，就會來敲她的門。趕上周末想睡懶覺，媽媽會一遍一遍的來叫她，怕早餐冷掉。哪天她咳嗽幾聲，媽媽會緊張的一次次問她是不是凍感冒了，問多了她不耐煩，媽媽回自己的家，沒多會，端來一碗煮好的姜茶，讓閨蜜喝掉。

我媽和閨蜜的媽媽一樣，無論何時，想的都是她能為孩子做些什麼。早年我媽幫我帶孩子，住在我家的時候，也是那樣細致入微照顧我的，我也和閨蜜一樣，會發脾氣打斷媽媽，讓她不要管我。而擁有這樣的媽媽，是我們多麼大的幸福啊。

其實，最初寫這篇回答的時候，我正因為N多次軟硬兼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媽媽不要攢紙殼和飲料瓶卻白費功夫而無比惱火。

早年她眼科手術之后，我嚇唬她紙殼不衛生，弄到眼睛里感染了就沒法恢復視力了。可她好了就重操舊業。近兩年疫情，我和我哥更是反復講，那些包裝上不知道有沒有新冠病毒，千萬別碰，也只能管一輪疫情，之后她還是偷偷的攢。我發脾氣，不理她，都沒有用。我甚至上網搜過，關于老人收集廢品究竟是什麼心理，要怎麼應對。直到有一天我去看她，在單元門口，看見她步履蹣跚，穿著我剛給她洗了沒幾天袖口就又臟了的羽絨服，手里拿著一個新的電飯鍋包裝箱。看見我趕忙討好地說，紙箱不是撿的，是陪鄰居去買電飯鍋，鄰居把紙箱送給她了。我冷著臉跟她進門，悶坐了幾分鐘沒說話就離開了。出門的時候我隨手打開了那個箱子，看見箱子里面有幾個不同品牌的飲料瓶，我突然心里特別特別難過，覺得自己無比失敗，在媽媽應該享福的時候，她還需要在乎這幾個小錢，我的媽媽本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老姐妹們遛彎娛樂享受生活。我發微信給媽媽說了這些，她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的。不過，我再也不攢了。

從前我們一味地批評和反對，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們接受不了衣食無憂的自家老人和廢舊物品打交道，更多的，是覺得丟了自己的顏面。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勇氣和媽媽好好聊聊她的真實想法，也許就是一項精神寄托。疫情當前，我希望她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的。

2022.6.12

昨天完成封閉管理，終于在時隔20多天之后回了家。冰箱冷藏室里有兩盒速食海鮮，幾個尖椒，兩罐拌飯醬，再沒有可吃的東西。心里狐疑尖椒怎麼20多天了還這麼新鮮。我進封閉管理區的時候不知道哪天才能解封，老公工作的地方是有疫情的地區，走之前把掛面雞蛋和冷凍的包子饅頭之類吃了個干凈，放小零食的柜子空空如也，煤氣灶也沒電了，我想吃一碗雞蛋面都是奢望。

好在我從封閉管理區出來的時候帶了一盒企業捐贈的自熱米飯，就著速食海鮮吃了。別說，味道還很不錯。

今天睡了一天，渾身的酸痛也沒褪去，掙扎著去了媽媽家。媽媽說，冰箱里的尖椒和速食海鮮是她給我澆花的時候放的，怕我回家的時候沒有吃的。但她沒注意雞蛋箱子里是空的，懊惱自己應該看看，提前買些雞蛋給我。她還想放幾個粽子在冷凍室，因為不會開我家的冰箱門，只好作罷。

我打掃媽媽房間的時候，她一個人去廚房炒了苦瓜，拌了涼菜，煮了雜糧飯。是我吃了20多天食堂后，最想吃的東西。

有媽的孩子是塊寶。

2022.6.29

幾天前陪媽媽聊天，我翻出紙筆，讓媽媽畫個表盤。媽媽一邊畫一邊問我，這是要測試什麼？

我經常看一些關于阿爾茲海默癥的報導，我很害怕我媽媽會有這方面的傾向。

畫表盤，據說是判斷早期阿爾茲海默癥的比較簡單易行的方法。

我媽很快就畫好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表盤，說3對應的是9，12對著6，中間的按數字順序填就好了。我哈哈笑著說看來我媽沒有老年癡呆。我媽有點惱火，說我瞧不起她，她是那麼聰明的老太太。哈哈哈。

之前我陪她去醫院，電梯里人很多，她原本就瘦小，腿也不方便，應該是被照顧的那一個，卻總是努力把自己縮到角落里給別人讓地方。我阻攔也沒有用，到下電梯的時候她再想擠出來就很費勁。假如我告訴她出電梯要左轉，她一定會往右拐，越拉越往右使勁的那種。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很多次，所以我才懷疑我媽是不是有這方面的傾向。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我讓她只需要自己站好的態度不夠溫和，甚至過于強硬，她心理上排斥我，沒有表現在語言上，體現在行動上了。

2022.9.10

今天是中秋節，我媽家的小區有一棟樓有病例，小區從30號開始全體居民都不能自由活動，已經10多天了。

這次疫情來勢洶洶，與以往的5次都不同，大連第一次啟動了靜默模式。我和媽媽在一個區，相比之下疫情最輕，管控也最為寬松。我們低風險區每兩三天可以出門采購一次，周邊超市，菜市場食品十分齊全，小區也有各種各樣的團購，伙食比過年還要豐盛不少。媽媽家單元門被一條鐵鏈鎖住，但是門縫里還可以遞進去一些物資。我給她備好了蔬菜牛奶，在管控變得嚴格之前還買了剛開海的海鮮給她。她說別再來了，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了。

臨近中秋，突然通知全市封閉三天，小區路口都被鐵板或鐵網封閉，居民可以持證出門，但私家車無通行證不能上路。

可是中秋節到了啊，我媽一個人多孤單。我好不容易在群里團購的，快遞停運前的最后一批河蟹到了，可我想起過中秋，我媽吃不到，我就一口也不想吃了。

我想我媽，從來沒這麼想過。

于是今天早上，我把買菜的小拖車裝上水果蔬菜和河蟹，和兒子一起徒步去6.8公里外的媽媽家。走了快兩個小時，到樓下給媽媽打電話，她聲音里滿是驚喜，隔著單元門看見我親愛的媽媽，我們都很開心。

路過大連最繁華的商業街之一，今天是這般安靜。

好在疫情向好，恢復往日的熱鬧指日可待。

晚上拍的月亮，是個快樂的中秋。

…

…昨日步行折合20公里，后果就是今天幾乎爬不起來。

2022.9.25

我家孩子工作一年后決定考研，我媽看到外孫回家很開心，說：這回你媽終于能好好做飯好好吃飯了。

2023.2.1

疫情放開，很多人都陽了，包括我們一家三口，我媽和我們同住了幾天，很神奇的沒有被傳染到。從12月中旬開始，都是我買菜給她，她不去公共場所，也幾乎不和別人接觸，到春節前十幾天，我才敢戴著口罩去幫她打掃屋子準備過年。過了年，官方報道說疫情高峰已過，我幾次想帶媽媽出來玩，她都不肯，說還是在家安全。

昨天的天氣非常好，陽光溫暖，沒有一絲風。我問媽媽，想不想去花市看看。媽媽明顯心動了，說，我真的很想去。哈哈哈哈。

這是個之前我們沒來過的花市，我一口氣給她買了五盆胡蝶蘭，趁我往車上運花的功夫，她還自己買了紫色的杜鵑花。逛的時候她念叨了三次，以前的鄰居給她發照片，在這個花市買過紫色杜鵑花。她家里其實已經有十幾盆杜鵑了，只不過沒有紫色的。我笑話她，是不是怕我不給買，趁我不在，自己偷買。媽媽說，我不是偷偷買的。她是開心的，我知道。

2023.10.5

從夏天開始，大連又恢復了旅游城市的喧鬧。媽媽家在繁華商業區，周末經常堵車堵到附近兩公里內都是大停車場。有一次只差一個路口，就堵住不動了，油表直接奔15上去了，看著頭疼。我有的是時間，之后就坐公交去媽媽家。有天去的時候蠻順利，和媽媽聊天聊得開心，天就快要黑了才往回走。媽媽擔心我坐公交沒有座位，我說現在大家愛坐地鐵，公交上沒那麼多人，有的是座位。

然而那天路上堵車非常嚴重，好半天才來了一輛車，10分鐘才開走10米，又和一輛私家車剮蹭了，堪堪堵住了整個路口，于是那天我站了70分鐘才回到家。媽媽心疼壞了，再去看她就總拿這件事來說，我逗她，要是怕我累著那我不來了。她立馬說那可不行。哈哈，矛盾的老太太。

2024.1.30

距離最初寫這篇回答，轉眼間已經過去兩年了。每次打開知乎看到消息欄里又有知友點贊，我都會重溫一遍我可親可愛的媽媽這些點滴日常，心里滿滿的都是幸福。

今天氣溫回暖，我打算去給媽媽按買好的監控，連帶擦玻璃清掃衛生。還沒等出門，卻不小心扭到了腰，一陣劇痛，我汗都下來了。熱敷了半個上午，感覺好了一點，掙扎著開車去了她家。媽媽看著我不太直得起腰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

我逞強想把監控架子先釘到墻上，正要拿手機看看釘到哪里最為妥當時，才發現這一趟實在移動得太過掙扎，竟不記得手機是忘在家里還是落在車上。媽媽順勢把我趕出家門，讓我趕緊回家休息，再不準進她的門。我才不會聽她的，找到手機我就回去。結果車里真的沒有，我壓根就沒帶手機出來。只好灰溜溜打道回府，等出了地庫才反應過來，沒有手機，怎麼付停車費呢？最近給車里硬幣和礙事的雜物都徹底清走了。最后在背包里一通亂找，終于從夾層翻出幾塊紙幣，請其他司機代為掃碼才算解圍。回家看到沙發扶手上的手機，坐下來準備歇一歇再挪回媽媽家，結果忘記了沙發太軟，起身又是一陣劇痛，身體卡在一個十分詭異的弧度，站又站不穩，往哪個角度轉都是劇痛，好半天才摸索到合適的姿勢直起身來，前功盡棄。只好發微信給媽媽：我到家了，已經躺下了，好著呢，你不要擔心！不知道她是不是信了，先騙了再說。感覺大腦已經嚴重退化，還不如快80歲的老媽。

她家里原來沒有無線網絡，要給她安，怎麼也不同意，說自己手機套餐夠用。後來有兩次移動數據出問題，她上不了網發不出微信，大晚上的直著急。于是第二天我請了假直接約好師傅上門安裝無線網，安完我教會她怎麼切換網絡，說可以把手機套餐改成便宜一點的，畢竟外出的時間不多，用不著太多流量。她先是執拗不肯，過了一陣大概想明白了，又反悔。我抱怨：你怎麼這麼麻煩呢。她說：我才不愛麻煩別人呢，我都夠不麻煩別人的了。我想想確實是這麼回事，就改口：你是不愛麻煩別人，但你老不聽話。她不吭聲了，但看神情大概在想：你老管我，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哈哈哈哈哈。

2024.2.1

今早讀了一篇文章，寫到：人到中年，生活其實非常脆弱。全家都健康平順還好。老人一病，中年人的困境立刻就來了。相對幸運的，是兩位老人里，還有一位身體健康。那個健康的老人，會承擔起照顧老伴的重任。這是對兒女最大的救贖。

我媽媽不算身體康健。我爸比我媽高將近30公分，雖然不胖，但臥床不起的時候，我和媽媽一起給他翻身都很費力。我爸病了5年，除了住院的時候有護工，其他時間基本都是媽媽在照顧。最難的時候，是我爸中風經過百來天的康復訓練，基本恢復了自理能力之后不小心摔倒，股骨頭骨折，不得不手術更換股骨頭。因為中風患側肢體肌張力不夠，必須臥床3個月，以免造成股骨頭習慣性脫位。

我爸媽退休以后從老家來幫我帶孩子，親戚都在老家。

我哥全家和我老公都在外地工作，和同病房原住民患者相比，平時我爸的病床前要冷清得多，只有我和我媽，還有每周五從外地通勤回來就趕到醫院的我老公。

當時我兒子剛上高中，學校離家遠，每天6點多要送孩子上學，晚上8：30晚自習再接他回家。我在單位分管兩攤業務，手下只有兩個年輕人，要管的人卻是1100多。我爸中風住院三個多月里，我都是早上五點多起床給孩子做飯，送完孩子上班，辦公室小睡半小時補覺。中午單位食堂吃完飯就去醫院，趕在下午上班之前回來，晚上下班再去醫院，呆到孩子快放學，去接孩子回家。覺不夠睡，有一天趕往醫院的路上困意襲來，險些撞到一個亂穿馬路的行人，我嚇到雙手發抖。為了讓自己緩一口氣，有兩天我沒去醫院，再去的時候，爸媽問我，你是不是不想管我們了？現在還記得他們臉上小心翼翼的神情。

那段時間真是太難了。

但比起接下來我爸骨科手術后完全臥床在家的3個月，以及後來的幾年，這些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臥床初期請了一個護工幫忙，後來人家有其他安排，爸媽又不習慣家里有外人，重擔就基本壓在了媽媽一個人身上。那時候我爸完全不能自理，我媽瘦弱，照顧我爸難度可想而知。她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三個月后爸爸重新站起來，但康復訓練的成果已經大打折扣，再出門要靠成人學步車，這樣我媽每天也帶我爸出去遛彎。3年后我爸查出腫瘤，10個月后病故。即使最后的日子里也只是吃不下東西，沒有癌痛，也沒折騰人。我爸是心疼我媽的。

我爸病重的幾年里，我媽扛起了絕大多數照顧我爸的責任。我得以有時間把兒子從省重高的學渣救回來考了一所211。

即使在兵荒馬亂的日子里自己也取得了一兩項值得驕傲的成績。我哥事業更是邁了新台階。

成為我媽的女兒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2024.3.16

上次腰傷我臥床了4天，終于能出門的時候去媽媽家，聊起她打了兩天移動公司客服電話，想把手機套餐調低，第一天客服說辦理不了，幫她備案。第二天說必須帶身份證到營業廳辦理。因為我當時沒法出門，她自己坐車去了營業廳，排隊好久，被告知想改套餐次月生效，并且現在辦理本月月租沒有之前的減免優惠，下旬再去辦本月月租才能減免。老媽只好回了家，很能體諒別人的她這次有些生氣。

我覺得很蹊蹺，明明不是多復雜的業務。拿起媽媽手機先發送了攜號轉網的短信，然后打電話詢問攜號轉網的具體流程，順便把老人的經歷反應給了客服。

客服小伙子說，他就可以馬上操作更改套餐，且本月月租仍享受減免優惠。溝通過程中，另有1個客服電話呼入，拒接又打來。我等辦理完業務后接起那個來電，對方說他是省公司的，要送媽媽12個月每月10G的免費流量。我知道是那條攜號轉網的短信起了作用，就和他說，因為老人沒能享受到服務，才想轉網，既然公司有心贈送流量，那麼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剛剛打電話幾分鐘不到就辦理了業務，老人同樣的訴求卻不能被滿足，哪怕是老人親自去了營業廳也不可以。他說稍后相關營業廳負責人會和我聯系解決方案。果然沒過多久，又來了電話，說她是營業廳負責人，一是確認當日辦理業務的柜台號，二是承諾今天就可以把套餐調低，本月降租，但前提是贈送的每月10G流量要取消，她才能操作更改，她只有改套餐的權限，贈送流量的權限在省公司。我說那你們內部先溝通好再給我答復吧，直接掛了電話。

？第二天上午，營業廳負責人給我媽打電話，說本月就可以降低套餐，而且月租費也直接按低套餐收取，多收的月租費下個月返還，問我媽這樣處理滿不滿意。我媽本就是個好說話的人，同意了她們的解決方案。

她們來回折騰老人確實氣人，可是最后也算有點誠意，我和媽媽說，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就要投訴，不用太體諒別人，讓自己上火。我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媽媽還為省公司贈送了一年10G流量感到很開心，雖然根本用不上。

結果昨天我去看媽媽，多聊了一陣，媽媽想起來，說上個月的話費賬單上月租并沒有減，她打電話問客服，客服又讓她帶著身份證去營業廳。老媽這回有經驗了，告訴客服那等我女兒來了再說吧。

然后沒過多久，短信來了，多收的月租返還了。

我可真想罵人了！那些身邊沒有子女在，或者不太會用手機的老人家，又有多少被折騰來折騰去的，太差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