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旅館內，借著昏暗的燈光，胡蘭成拿出了一件頗有些陳舊的皮大衣。他拉起身旁女人的手，誠懇地哀求道：「愛珍，能不能幫我賣幾個錢？我想當路費去日本。」接著，他蹲了下來，將頭邁進女人的兩膝之間，盡顯臣服的姿態。

女人知道這是男人的試探，她并沒有上鉤，而是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帶著哭腔回應：「現在的我還有什麼錢，日子也不好過啊，這是我能給的全部了。」她掏出200元港幣，遞到了胡蘭成的手上。

胡蘭成一臉失望，只好接過錢灰溜溜地離開了。轉頭他又聯系上了前妻，那時前妻剛得到了兩筆稿酬，一共是三十萬，她將這些巨款一分不差地匯了過來，說是給胡蘭成的分手費，最后還不忘送上一句話：「祝你順利成行！」

一個滿不在乎，一個戀戀不忘，兩個女人對待胡蘭成的態度形成了鮮明對比。后者是他的前妻，知名作家張愛玲。前者是他正在追求的夢中情人，叫佘愛珍。

圖 | 佘愛珍和胡蘭成

佘愛珍這個女子有多厲害，從她少女時期就能看得出來，她出生于茶葉商人之家，長著一張清秀文靜的臉，性格卻像男孩子，十分的調皮，走著一股野路子風。她喜歡爬樹爬墻，動不動就會和人打架，她曾經的「輝煌戰績」是打破了鄰居家男孩的頭，很快佘愛珍成了「遠近聞名」的王者般的存在。

到了十幾歲的時候，佘愛珍已經能夠獨立管理錢莊了，父親佘銘三見此女不凡，覺得可以重點培養，便將她送進了上海名校啟秀女中。可是仗著家里有錢，佘愛珍并不好好念書，而是流連于舞廳、酒店和電影院，成天與一些紈绔子弟混在一起。

15歲那年，佘愛珍結識了一個姓吳的富家子弟，不久之后發生關系懷了孕。很快佘銘三知道了此事，他本來對這個女兒抱著很大希望的，現在出了如此大的丑聞，覺得很是辱沒祖先，他一怒之下要求佘愛珍去香港把孩子處理掉，然后承諾送她出國留學。

佘愛珍哪里聽得進去父親的話，一心只想把孩子生下來。那個吳公子本意是和佘愛珍玩玩，聽聞女友懷上了吳家的骨肉，第一反應是準備跑路。他躲起來不再見女友，可佘愛珍是什麼人，飛揚跋扈的她直接找上了門，手里提著菜刀，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吳公子的父母自知理虧，面對佘愛珍的步步緊逼唯有就范，同時他們有一個小心思，想通過強悍的兒媳婦管管自家不成器的兒子，就這樣佘愛珍被風風光光地娶進了吳府。幾個月后，一個大胖小子出生了，佘愛珍算是穩住了少奶奶的位置。

成為母親以后，曾經的叛逆少女變得溫柔了許多，佘愛珍下決心好好相夫教子，然而老天爺不給她這個機會。吳公子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婚后他照常尋花問柳，整日在外鬼混不歸家，對佘愛珍漠不關心。

佘愛珍只能獨守空房，抱著兒子唉聲嘆氣。夫妻二人經常吵架，動不動就大打出手，可是想到孩子尚且年幼，佘愛珍選擇了忍耐。

待到兒子9歲時，一場猩紅熱大病襲來，奪走了小孩子的生命。這成為了壓垮佘愛珍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再忍氣吞聲，決定結束這樁婚姻。簡單收拾完行李，帶著平日積攢的一點錢，佘愛珍離開了吳家。

接下來該何去何從？佘愛珍陷入了沉思，娘家她是徹底回不去了，因為這場浩浩蕩蕩的失婚風波，佘家親友都將她視為了家族恥辱。既然路是自己選擇的，再艱難也要走下去，偌大的上海，還怕找不到事情做？

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真正到社會上經受捶打后，為了生存，佘愛珍被迫放下大小姐尊嚴，當了一名工廠女工。沒做多久，她又嫌正當職業干活多收入少，于是找到了上海著名騙子施德之，做了他的丫鬟。見佘愛珍人長得美，嘴巴甜，施德之一動心便收她做了妾。

圖 | 施德之

施德之當然不是佘愛珍的最終理想，她很快厭倦了這個說話娘娘腔、辦事不利索的男人，轉而將目光瞄準了一家賭場。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佘愛珍重回社會上闖蕩，應聘做了一名搖缸女郎。這個職業類似于現在發牌的荷官，靠著出眾的外貌和魄力，八面玲瓏的佘愛珍在賭場中如魚得水，一躍成為了業內的紅人。

名聲漸響以后，佘愛珍接觸到了上海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就包括「花會女王」金寶師娘，而金寶師娘的丈夫正是青幫頭目季云卿。金寶師娘十分賞識佘愛珍，經過她的一番周旋努力，季云卿認了佘愛珍做干女兒。在當時這可是一件大事，意味著佘愛珍一腳踏入了黑幫，自此在江湖上站穩了腳跟。

對人對事佘愛珍有著自己的判斷，季云卿在大上海是呼風喚雨式的人物，傍上了這座靠山，以后不愁沒有好日子過。加上她姿色過人，性格又吃得開，早已有很多黑道人士對她垂涎三尺。佘愛珍又回到了昔日那種眾星捧月的日子，她開始計劃美好的未來，直到季云卿的一個決定打破了她看似平靜的生活。

季云卿想把佘愛珍許配給自己的司機兼保鏢吳四寶，此人幫他擋過子彈，可謂忠心耿耿。在季云卿的極力撮合之下，最終促成了這樁美事。旁人卻替佘愛珍不值，因為吳四寶比佘愛珍大15歲，是有名的「大魔頭」。他來自江蘇底層農村，沒有上過學，相貌兇神惡煞，行事手段兇狠，據說那時的小孩子一見到吳四寶都會被嚇哭，還給他起外號叫「大灰狼」。

面對質疑，佘愛珍一句「我就喜歡他這樣子的男人」，懟得其他人不再好說什麼了。佘愛珍和吳四寶結婚那天，黑道上的人都來參加宴席了，場面甚為隆重，讓江湖大姐頭佘愛珍感覺倍有面子。

經人推薦，吳四寶擔任了汪偽特務機構76號警衛總隊副總隊長，妻憑夫貴，佘愛珍如愿住上了大別墅，坐上了豪華車。她太清楚自己需要的東西了，帥氣男人的外表是最靠不住的，真正靠得住的是地位和權力。

吳四寶是個寵妻狂魔，盡全力滿足佘愛珍的各種要求，只要上海一有新鮮東西，人們一定會在吳公館里看見同款。當然佘愛珍也非等閑之輩，她強悍能干，頭腦靈活，經常幫吳四寶出主意，拉關系。佘愛珍還成立了一個太太團，頗有影響力，上海灘的人見到她都得低頭稱呼一聲「大嫂」。

婚后的滋潤生活持續了三年多，吳四寶那邊出了狀況，隨著勢力越來越大，他開始在外捏花惹草。吳四寶看上了麗都舞廳的頭牌舞女馬三媛，迅速將她追到手，接著在外面給馬三媛租了房子。人緣廣泛的佘愛珍很快便知道了丈夫有外遇，她怒氣沖沖地帶著一班人馬殺到了出租屋，命令打手好好教訓了一頓馬三媛。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馬三媛曉得了這位正室的厲害，第一時間和吳四寶分了手，逃離了上海。即使是吳四寶這樣的流氓頭子，面對「母老虎」佘愛珍也只有低頭認錯的份，他發誓再也不敢養外室了。

圖 | 佘愛珍晚年在家中

其實對于佘愛珍來說，手撕馬三媛只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值一提，她干過比這轟動得多的大事情。

一個春日的下午，佘愛珍去百樂門理發廳做頭髮，這是當時上海知名的專為女性提供服務的理發店。當佘愛珍坐車到了靜安寺路時，迎面過來一群巡捕，由于這一片屬于英法租界，只要經過此地都要接受盤查，車輛不允許開過去，槍支全部要上繳。

那一天佘愛珍心情不太好，她命令司機加大油門硬闖過去，巡捕立即上前制止，他們依仗人多將佘愛珍的車團團圍住，可是沒想到車上的司機和保鏢掏出手槍，對著外面就是一陣狂射，擊倒了好幾個巡捕。附近的其他巡捕見狀跑來增援，紛紛開槍還擊。

混亂中佘愛珍的車被打成了馬蜂窩，司機和保鏢都中彈身亡。坐在后排的佘愛珍身上全是玻璃碎渣，她將身體蜷縮起來，居然毫發無傷。對方見車內沒了動靜，以為人都被擊斃了，這才停止了射擊。

76號特工總部隊長林之江得知消息，火速帶著一隊人馬背著機關槍、開著兩輛卡車趕到，發誓要為佘愛珍報仇。只聽佘愛珍大喝一聲：「不要開槍，別打到老娘了！」接著從車里鉆了出來，眾人驚愕不已。

佘愛珍捋了捋凌亂的頭髮，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副大姐大的威嚴模樣，她從容不迫地說道：「你們慌什麼慌？動手就能解決問題？這些自可以留給外交去處理。」

回到家以后，佘愛珍發現吳公館里早已擠得水泄不通，前來探望的人群一陣接著一陣。佘愛珍還驚訝地看到，吳四寶正在點香燭謝祖宗，迎接她平安歸來。

佘愛珍抖掉身上的玻璃碎渣，口袋里順帶掉出來了一顆子彈，她十分淡定地坐到餐桌前，一口氣連扒了兩大碗米飯。趁著休息間隙，佘愛珍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了當時的驚險情景，親友們都對她刮目相看。

這件事登上了上海的報紙，佘愛珍多了個「上海灘女流氓」的綽號。無意中她也為76號特工總部「立了功」，自此特工人員經過這片租界時，再也不用受到巡捕的盤查和阻撓了，他們甚至可以攜槍進入。

「女流氓」佘愛珍日漸風光，丈夫吳四寶跟著膨脹起來，有一次吳四寶打聽到日本人要送一批黃金，便打算搶劫托運黃金的卡車，可是事情提前敗露，吳四寶被抓進了大牢里。抓他的人，是汪偽政府警政部長李士群。

佘愛珍為了營救丈夫，動用了自己大量的社會關系，還請日本憲兵去法式餐廳吃飯，每人附送一瓶高檔紅酒，一盒進口糖果，30聽香煙，送給軍官們的禮物則更加豐厚。

在獄中的吳四寶因此受到了禮遇，家居日用品可以由家人直接送過來，樣樣齊全，都是牌子貨。獄友們都羨慕他洗浴時可以使用「五洲固本肥皂」，不過每當有人向吳四寶借用物品時，他也是有求必應。如果遇到要給獄友留飯時，吳四寶會偷偷往飯里加一些菜，讓人感覺十分溫暖。

沒用多長時間，吳四寶的江湖義氣做派為他贏得了好人緣。當時許廣平也被關押在這里，她同樣受到了吳四寶的關照。有一次饑餓的許廣平收到了一些面包，是吳四寶偷偷塞進來的，吳四寶還提醒她要小心監獄里有特務，許廣平因此對吳四寶頗為感激。

就在佘愛珍為丈夫的事四處奔走之際，胡蘭成恰逢其時地出現了。擔任汪偽宣傳部次長的胡蘭成，覬覦佘愛珍很久了，只因她的季云卿干女兒身份，之前他不敢造次，眼瞅著這一次機會找上門，胡蘭成決定好好表現一下。他頗費了一番周折才把吳四寶撈出牢房，誰知吳四寶獲釋沒兩天，就出事了。

胡蘭成收到了一個壞消息，吳四寶剛被帶到蘇州一幢洋房里，便不知何故中毒身亡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回家和佘愛珍見上一面。是誰給吳四寶下的毒？各種猜測聲不斷，有說是日本人在吳四寶的面碗里投毒，有說是李士群安排手下人干的，總之吳四寶謎一般地掛掉了，陰差陽錯之間胡蘭成少了一個情敵。

吳四寶的葬禮現場，幾乎從不在人前流淚的佘愛珍，哭得梨花帶雨。胡蘭成主動湊過去安慰：「愛珍，別哭傷了身子！」乘虛而入的他得逞了，沉浸在悲痛中的佘愛珍突然喊出一聲「胡次長」，將頭埋進了胡蘭成懷里，不停地抽泣起來，淚水漸漸打濕了胡蘭成胸口的衣服。

幸福來得太突然，胡蘭成小心翼翼地抱住佘愛珍，在她耳邊輕語：「愛珍，從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

佘愛珍實在沒想到，眼前的白臉書生竟然還有這樣硬氣的一面。但她豈是幾句甜言蜜語就能糊弄過去的，況且剛剛喪夫，現在立刻投靠新的男人會招來閑言碎語。面對胡蘭成赤裸裸的表白，佘愛珍選擇了沉默。

胡蘭成還在考慮怎麼將美人追到手，卻突然收到了驚天噩耗：汪精衛免除了他的宣傳部次長職務！而此時屋里的老婆全慧文正在和外室應英娣內斗，心煩意亂的他更希望找到一個體貼的富婆，佘愛珍就是他苦苦尋找的合適人選。

不久之后，李士群中毒暴斃，有小道消息說他是被胡蘭成設計謀害的，胡蘭成也恨不得把所有功勞都攬在自己一個人身上。雖然都是人們的猜測沒有確鑿證據，但是佘愛珍為了報答胡蘭成此前的幫助，正好借著這一傳言，正式和他交往了。

胡蘭成拋下了妻子和所有情人，想盡辦法討好佘愛珍，可是他難改風流的本性，沒幾個月又迷上了從香港回來的張愛玲，兩人開始偷偷約會。據說佘愛珍知道后，為表達不滿還給了張愛玲一巴掌。

在佘愛珍看來，胡蘭成出軌還是小事，她是個現實主義者，對愛情沒有那麼多浪漫的想法，丟了官職、連洋房都沒有的胡蘭成在她眼里，儼然一個掙不了大錢的窮酸書生，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佘愛珍果斷提出了分手，接著就攀上了汪偽中央儲備銀行副行長李祖萊。

佘愛珍和胡蘭成的關系按下了暫停鍵，後來胡蘭成和張愛玲的婚姻也沒維持多久，年華易逝，都是孽緣。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汪偽政府隨之瓦解，佘愛珍的種種黑道舊事被知情人揭發，她上了審判庭。法庭現場，只見佘愛珍穿著深色衣服，黑色布鞋，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風光。

她努力為自己辯解，說在76號負責財務，而且僅是掛名，平時就是陪太太們打打麻將，對機構里的其他事宜一概不知。佘愛珍也為亡夫吳四寶辯解，說他的工作只是看守犯人，自己未曾見他殺過一個人，外界將各種惡名安在吳四寶頭上，純粹是沖著他的名氣來的。

臨近庭審結束，佘愛珍不忘拍胸脯保證，說她請求法庭認真調查，如果自己真的犯了罪，愿意接受槍斃處決。其后法庭宣判，佘愛珍獲刑七年。再之后，佘愛珍的庭審新聞上了《申報》顯著位置。她在牢里待了四年便被人保釋，出獄后一路輾轉去往香港。在這場生死局中，佘愛珍將自身的損失降到了最低。

得知佘愛珍人在香港，胡蘭成也來到了香港，他始終放不下佘愛珍，更放不下這個富婆的錢財。一出賣慘劇開演，也就有了胡蘭成向佘愛珍討要路費的戲碼。

聰明的佘愛珍沒有上鉤，200元港幣猶如打發叫花子。情場老手胡蘭成難免失落，他不知道佘愛珍的每月房租就要1000元港幣。但是胡蘭成得到了另一樣禮物，佘愛珍與他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

靠著張愛玲的接濟，胡蘭成如愿踏上了日本的土地。直到佘愛珍來到了日本投奔養子，胡蘭成還是沒有放棄對她的追求。他每周都會去看望一次佘愛珍，紳士般地稱呼她吳太太。

那時的佘愛珍已經五十幾歲，她仔細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人老珠黃沒那麼好找對象了，既然胡蘭成對自己如此這般執著，他又是一個有些名氣的文人，不如答應了這個男人的求婚。

1954年3月，54歲的佘愛珍和48歲的胡蘭成正式結為夫妻，采花大盜胡公子由此收了心，佘愛珍成為他「美女集郵」最后一站。

圖 | 右一胡蘭成

婚后，佘愛珍提醒胡蘭成說：「你有你的地位，我有我的位置，我們依然還是姐弟。」胡蘭成只得在文章里感慨：「她著實難被收服。」新婚階段，佘愛珍甚至沒有和胡蘭成同住，而是與吳四寶的弟子李小寶過了一段日子，之后才回到胡蘭成身邊。

一個花花公子和一個半老徐娘，居然踏踏實實過起了日子，連胡蘭成本人都不太敢相信。說來也奇怪，佘愛珍不允許胡蘭成再結交其他女人，卻慫恿胡蘭成與張愛玲和好。她不僅鼓勵胡蘭成和張愛玲保持通信，還提議胡蘭成邀請張愛玲來日本游玩，一同賞櫻花。佘愛珍的理由是：「你與張小姐都會寫文章，應該繼續來往。」

胡蘭成有意試探她：「如果我和張愛玲重新在一起了，你該怎麼辦？」佘愛珍一臉不屑地回應：「那我們就撒由那拉（日語再見的意思）啦！」

佘愛珍面對這個軟飯男，看得極其灑脫。都說女人最了解女人，她比丈夫更懂得張愛玲的清高，知道她在這段感情上不會再回頭了。

有一次佘愛珍不小心說漏了嘴，炫耀自己在香港時每月吃飯花銷有幾千港幣。胡蘭成聽完心里很不爽，質問佘愛珍：「那你為什麼只給我兩百元？」佘愛珍沒有搭理他。

心情低落的胡蘭成寫文寬慰自己：「錢是小事，枉為我當她是知己……後來我心境平和了，覺得夫婦姻緣只是無心的會意一笑，這原來也非常好。」

可嘆胡蘭成，對佘愛珍，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對張愛玲，則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對于常年混江湖的人來說，不談利益光談感情，這顯然不是佘愛珍的風格。可是胡蘭成在事業上偏偏喜歡耍小性子，比如有人向他討要書法作品，他不高興時一個字都不愿意寫，自然也就掙不到更多的錢。

可是佘愛珍在錢上，從來不讓自己受委屈，她索性不靠男人靠自己，在東京經營起了一家餐館，憑借優良的菜品和服務，在當地華人華僑中口碑很好。她還開過酒吧、妓館，接著做起了販賣[毒·品]的生意，也因此卷入了官司，被警局關押了半個月。

這一次胡蘭成終于表現出了一個丈夫應有的擔當，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佘愛珍保了出來。當胡蘭成去接妻子時，只見鐵窗那頭的她氣定神閑，云淡風輕。胡蘭成不禁在文章中感慨：「她的華麗貴氣天生在骨子里。這樣的人，她自己就是天。」

胡蘭成一直想征服佘愛珍，結果自己倒成了忠犬八公。「她是生的男人相，性情亦大方條達像男人，誰亦與她只能是極清潔的男女相見」，他對她唯有敬重。

胡蘭成最終在1981年去世，告別前對佘愛珍說了最后一句話：「從此之后，你冷清了。」可是佘愛珍的生活并沒有變得冷清，她繼續享受著日子，取悅著自己，淡定優雅，豁達樂觀。

導演侯孝賢為拍攝關于佘愛珍的影片，和作家朱天心結伴去看望她，那時的佘愛珍已經85歲高齡。後來朱天心描述說，胡奶奶（佘愛珍）和大多數心疼晚輩的老人一樣，一兩天就摸清了他們喜歡吃什麼，每天洗手做湯，精心烹調上海菜，將慈愛與關心融入了一道道美食中。

在晚輩們眼里，佘愛珍是一位慈祥溫暖的老人，活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而在胡蘭成眼里，佘愛珍猶如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

胡蘭成對佘愛珍比對歷任女人都上心，他毫不吝嗇溢美之詞，用最繁復華麗的筆墨，寫就了四萬字的作品《今生今世》，一字一句地將佘愛珍打造成了天仙形象。即使如此，這樣的妻還是說：「穿破十條裙，不知丈夫心。」

問世間情為何物，佘愛珍與胡蘭成，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