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是會磨沒的

我奶奶先老年癡呆，后摔了一跤骨折臥床不起，醫生表示八十多了身體本來就不好，真上手術台怕是下不來，就保守治療接回家子女好生供著，兩個月后還算不痛苦的去世

因為我奶奶生前人好，加上需要子女高強度照顧的時間并不長，她去世了全村都來送行覺得挺可惜的

而我爺爺，可以說他不在了全家老小松了口氣

偏執，年輕時就偏執，尤其受宗族思想熏陶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天下第一聽不進別人的話

他喜歡出去玩，但又不認路，三天兩頭跑丟。不是不讓他出門，住的最近的孫輩也就是我堂哥是做生意的經常要送貨，每次出門都拐回村里帶上他，他有什麼想去的地方說一聲小輩也一定商量著抽出時間帶他去。他偏不，想出門就出門，出了村就迷路。不止是我們村里鎮里，城里警察都認識他了，見到他就帶回派出所打電話給我堂哥來領人，然后他又為了不被抓到往各種荒郊野外跑。

沒辦法，委托了周邊人盯著，他要一個人出村就把人搞回來。出村的路就那麼幾條，村里人都是親戚知道我家難處愿意幫忙。然而，他凌晨跑出去。于是，每天晚上，堂哥過來把門鎖上，但還是經常早上人沒了。怎麼沒的？某天凌晨后面房子的鄰居起夜瞄了一眼驚慌失措的給堂哥打電話說你爺爺跑出來了。怎麼出來的？從二樓（一樓很高相當于一般的三樓）窗戶爬出來，爬到室外機，再跳到隔壁屋后搭的斜頂小屋房頂最高處，從房頂最高處爬到最低處，最低處離地還有兩米多鄰居沒看見他怎麼下來的

出了這種事情，我們實在怕了，不管爺爺多不情愿，硬把他送進敬老院。

懷疑他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才會這個樣子，又送去省城大醫院住院體檢，除了營養不良外很健康，什麼老年病都沒有。至于有沒有心理疾病，他只會當地方言，出了本鎮誰都聽不懂，沒法排查

不過這次住院給了我們靈感，不住敬老院了，住醫院。姑姑家邊上有個沒啥人的中醫院，給他住單間，長期住。醫院那可就24h有人盯著跑不了了，再請倆護工輪班，姑姑每天沒事就去陪他給他送飯

許是意識到沒法跑了，爺爺開始在吃上作。這不吃那不吃，姑姑變著法兒的做甚至是從酒店定飯，都不吃。唯一吃的是什麼呢，蛋黃派，和白酒。酒肯定不能讓他喝，只好打營養液，供應足夠蛋黃派，一箱箱的蛋黃派

一個多月后，發現連姑姑都不試圖做好吃的讓他臨幸而且塞他個蛋黃派，他又開始拒絕自己上廁所…護工把屎把尿差不多三個月后，大概是退化了，他真的無法控制排便無法自己走去廁所了

那一年農歷臘八剛過，所有子孫聚集起來，一致同意把他帶回家過年，意圖很明顯了，但又狠不下心猶猶豫豫，最后還是我去簽了出院的字定了這事。他身體理論上倍兒棒，在醫院吊著再活個三五年絕對沒問題。也不是錢的事，我們村拆遷了很有錢，給八十歲以上老人補貼很好，他又不用啥藥醫藥費很低，子女負擔的起。只是心累，真的累了，自從奶奶不在了就沒人制得住他。奶奶比爺爺大些，照顧了爺爺一輩子，哪怕奶奶後來老年癡呆啥都不懂，奶奶不讓爺爺出門，爺爺各種在家發脾氣但愣是不敢跑出去

接回家后的日子，我都無法想象輪流照顧他的堂哥和姑姑怎麼熬過來的。他學會了往保姆身上扔大便。我們出的價錢是當地一般價格的兩倍多，最久的保姆也是第一個保姆（當時爺爺還沒適應環境變化比較收斂）也只堅持了13天，還是因為滿13天就給全月工資。除此之外的保姆最多堅持7天拿到半個月工資，甚至有進門半小時就辭職了，加錢都不干。爺爺在那年公歷四月去世的，聽到這個消息，真的，松了口氣

我家不在本地，基本就是出錢出房子（二老住我家房子）沒怎麼親手照顧，光是平均仨月一次被告知爺爺失蹤超過一周趕回去做好料理后事的準備加入尋找，就已經夠受了。爺爺最后那幾年堂哥就沒睡過個整覺，一天到晚就是滿城找人，嫂子只能一個人帶兩個沒上學的孩子同時管家里生意意見很大，差點就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