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尋死覓活一輩子,從和我爺爺結婚,到現在90歲失去自理能力,沒有一天不罵街不無實物上吊,越逢年過節,越作妖嚎哭刷存在感。
癱瘓在床多半年了,天天罵街嚎叫哭天抹淚,飯做多了不行少了不行咸了淡了都不行,葷了不行素了不行米飯烙餅面條饅頭統統不行,一邊咒罵做飯的人張害死她,一邊呼嚕呼嚕吧唧嘴吃三大碗,吃完了,喊一句「你們就是想我死!」,繼續罵街。
150斤的老太太,她仨兒子實在沒辦法把她抱起來。我爸買了個小起重機,有個網兜,能把奶奶從床上拎起來。安裝好了,試用,我爺爺奶奶陰陽怪氣的問,這不是買了個上吊的架子啊?
她剛病的時候,她仨兒子倆人一班,輪流照顧她,她嫌人多,嘈雜。換成了一人一天輪流照顧,她嫌人少。
我大伯的兒子也就是我大哥大嫂去看她,她說人家只會生閨女不會生兒子,早點離婚換媳婦兒生兒子。我二伯的女兒也就是我姐去看她,她說我姐30了不結婚是不是有病是不是不正經工作。我爸是老三,我去看她,她說我剛過肩膀的頭髮長不像好人,說我胖嫁不出去,我婚后說我胖不能生孩子,我懷孕了說我近視只能生瞎子。所以我們這一輩兒,被允許可以只在過年回去看一眼。
奶奶的兒子都結婚后,爺爺奶奶單獨住村里,爺爺有退休工資,沒和哪個兒子一起生活。
我大伯二伯的家事我不知道。我小時候,在鎮里上完幼兒園,準備到縣城買房上小學。房子有三居和兩居可以選擇。我爸覺得爺爺奶奶住村里辛苦,問要不要和我們住一起,但需要接送我上學。
後來,爺爺奶奶依舊住村里。我爸說,冬天冷,安暖氣燒煤取暖吧,我奶奶否決,認為家里不能有燒煤的鍋爐工。我爸說,屋里鋪防滑瓷磚吧,好擦地,院兒里也鋪地磚,省的下雪下雨就泥濘不堪,我奶奶否決,認為瓷磚滑,是想摔死她。我爸爸說,把平房翻修下,屋里裝上衛生間,坐便器淋浴都安上,省的老了在用茅房蹲著不安全,我奶奶否決,認為把「露天茅房」安屋里是要害死他們,淋浴會漏水,會淹死他們。
2012年,他們實在是歲數大了,住村里不方便,就搬到了我二伯的舊房,一個老小區的一樓住。有瓷磚有淋浴有坐便器電磁爐燃氣灶抽油煙機,哪個也沒要了他們的小命。奶奶依舊天天罵街,說小區樓房地方小,沒地方溜達,說小區外邊都是商場,很吵。可是怎麼會沒地方溜達,那小區很大綠化很好,人車分流遛狗栓繩,她老人家倒是打開防盜門看看外邊啊?說商場吵,商場吵能有之前村里鄰居養牛養養養雞吵,能有之前大半夜村里狗都叫吵?別人家老太太沒事公園溜溜彎,沒事三五成群曬太陽打麻將,她只會坐的家里,安生嘆氣怨天尤人罵街找茬。
再後來,就是半年前,2020年七月,奶奶突然神志不清癱瘓了。北京醫院說,都90了,沒治療希望,回家好生養著,時日無多。
2020的12月20號左右,我爸我二伯實在受不了我爺爺了,和他交涉,能不能按普通人作息生活。我爺爺惱羞成怒,拿了菜刀和搟面杖,讓我二伯我爸打死他,或者他打死我二伯我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當時大伯在隔壁縣,我爸把大伯叫回來了,大伯也勸不住我爺爺,四個人掰頭了一陣,三個兒子心寒了,決定不輪班照顧奶奶,讓爺爺照顧奶奶,他們仨誰有空誰抽倆小時買菜收拾衛生足矣。
2021春節,沒人去看望爺爺奶奶。奶奶的三個兒子心寒不愿去,二伯給爺爺打了電話,爺爺拒接。我哥我姐在北京,跑回來麻煩。我懷孕七個月依舊孕吐厲害,也都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