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得了腦部腫瘤，要動手術十幾萬，她沒錢，問我愿意幫她借錢嗎，說有個好心人愿意借錢但需要我簽字。我想幫她，但我更想擺脫她。她對于我而言是一個受苦受難要錢了就想起我找我訴苦抱怨要錢甚至讓我去找同學借幾萬，然后突然又消失幾個月音訊全無的人，還不如一個陌生人至少不會給我帶來痛苦也不會辱罵我說我自私冷漠。對她，捐個幾百幾千的可以，幫她尋醫找律師做點事我也能去做，但讓我還沒畢業就背十幾萬的債我不愿意，她也不值得我這麼做。這里我要講三個人的事，我媽，我媽她老公，我。

我今年22歲，我媽跟我一起生活總共是四年，嚴格點來說三年甚至更短。

我媽在生下我八個月的時候走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麼就是杳無音訊，再見她是我七八歲的時候，據我爺爺奶奶說她沒給過一分錢給他們當然衣服玩具買過一年應該有一回吧，我對她沒什麼印象。

八歲那年她說我外公身體不好想接我去過個年，我很抗拒因為她對我而言就是個陌生人，到最后我爺爺還是同意她帶我走了。但是她騙了我爺爺，去外公家的第三天她沒跟我爺爺這邊的人說就把我帶到外省了。在外省待了一年，那年我七歲多，讀二年級。第一天上學她帶我去的，之后就是我一個人走路去，走半個多小時。她不會做飯，早餐是我泡好牛奶買好包子給她，午餐和晚餐我自己在店里吃，她晚上經常加班不在家。我很多時候七八點就上床睡覺，睡不著就去工廠里那個有很多雕塑的草坪跟雕塑玩。我在家的時候需要洗衣服，洗碗，搞衛生，買菜。不過印象中我很少吃飯我媽做的菜。

過年我們回來了，外公去世了，農村里習俗說必須要有個女婿吊孝，他們就我媽一個孩子，我媽單親。

所以有一天一個男人出現了，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感覺就是厭惡，我跟我媽強烈表達過希望她遠離這個男人。他是個混混，事實證明他也是個人渣。但是我媽卻還在這種男人身上犯了三個致命的錯誤，這是后話。那時候我四年級了，我當時還沒意識到，後來跟我男朋友說他說他很心疼我，我才意識到我這個媽是多麼不把我當回事。四年級的那一年，我媽依舊從早到晚都在忙生意，她是個女強人，我小時候很崇拜我媽，覺得她很厲害，到初高中那種崇拜感還在我心里，當然后面發生了一連串事情之后，我漸漸意識到她厲害她強勢不代表她就能忽略我。四年級那一年，我們住在鄉下，我去上學需要五點多起最早我四點多起過，做四十分鐘的班車，那會天都沒亮跟很多賣菜的大爺大嬸在一班車，到城里下車后再走四十分鐘的路到學校，我外婆會給我三四塊錢吃中飯，然后放學后跟早上的路線一樣，到家天已經黑了。周末也是自己玩，因為附近很少人住，我就一個人在沙堆上跑來跑去，因為我媽做河沙生意的，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也過得挺開心的，可能小孩子就很容易開心吧。

五年級的時候我媽不做生意了，因為她懷孕了。因為計劃生育，她開始東躲西藏。那時候她還沒跟那個男的結婚，但她懷了他的孩子。我們住回了城里，這時只用走半小時路就能到學校了。家務活也還是我做，洗衣服我自己的她的那個男人的都要我洗，做飯，洗碗，搞衛生都是我做，她不回給我零花錢，沒做好會打我。後來我爸跟我說，他當時來看我，看見我坐在那里洗衣服，桶子有半個人高大人的衣服也要我洗，心里就說一定要把我帶回去，真的看得他覺得我太可憐了。當時我沒覺得自己可憐，我甚至沒有反抗過，因為我做完所有的活就可以跟小伙伴玩一會了。

童年的事不必多說了，因為對于童年我的回憶還是不錯的，雖然沒有親人的陪伴，但我有很多朋友。簡單交代一下吧，之后她去了云南半年多帶回來一個小妹妹，她的衣服尿布都是我手洗的，冬天夏天都是我手洗。從此我的五六年級變成了干家務活，帶這個小妹妹，很少跟同學玩了，因為不上課的時間我都要帶著她，而且我因為她挨了很多罵和打。到六年級，我媽叫來了我爸，跟他說她負擔不了我就把我給我爸了。之后我就跟我爸生活了。

初高中她出現過幾次，一次是大著個肚子說她懷了是個男孩，一次是高二的時候她突然出現在我宿舍里住了兩天然后一聲不吭又消失了留了張紙條大概意思是那個男人要是把她殺了讓我給她收尸給她報仇，我記得我當時突然就眼前發黑，崩潰了。

一下打了這麼多字，下次再接著寫的。她給我留下太多痛太多傷，我以前很恨她，但現在我不恨了，她于我而言就跟陌生人差別了，我也要跟自己和解，走我自己的人生了。

看了大家的評論，我很感動，也有點想哭。因為發出來的時候我雖然知道自己的選擇無可厚非但是又很怕不幫她借錢是一種很自私，在道德意義上是不對的，因此我又一面痛苦一面告訴自己要堅定對于這種不負責任的母親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一面又受著道德的譴責。很感謝大家告訴我，我沒有錯，我遠離這樣的人沒有錯。我一直都無法理清楚她一邊說著自己是世上最偉大無私的母親，一邊對我不管不顧甚至惡語相向，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一直沒想過錯的是我媽，惡的是我媽。

感謝那些陪伴我的人，雖然很多事我都沒透露過，還有感謝告訴我我沒有錯，有錯的是我媽，我應該遠離她的陌生朋友們。今天，她又發短信說她要帶那兩姐弟回老家了（聽著有點不想治病了反正也沒錢），我的壓力一下就上來了，那種痛苦和無助又一下把我淹沒了，但慶幸的是我沒有被這些情緒像往常一樣影響很久很深。我對自己的這種釋懷松了一口氣。

這些我從沒有說出口的事情，像這樣寫出來，有種像從泥沼中趟出來泄下了一些泥濘一般的輕松感，我想永遠把它們拋在腦后。

大一沒開學多久，她又聯系到我了，她又出現了。聽上去她過得還不錯。高中的時候她建了棟房子，六層半＋地下室，260平，裝修又花了幾十萬，還欠了工程隊的債幾十萬，她很厲害啊。她有錢的時候從沒想過我，也沒想過給她的孩子留教育金，手上有多少就能花多少。我跟她說過無數遍，做事情要全面考慮要留退路，要考慮可能發生的最壞的情況并做好準備，賺到的錢要存一部分，要買保險。但她從來沒聽進去過，她一直覺得她是對的，她不買保險因為她相信自己的身體，說我要想她身體好，不要想她身體不好。

那兩個小孩她從出身就待在身邊，現在十多年過去了。上著六千一個學期的小學（我大學一年學費只要四五千），有錢的時候想吃什麼穿什麼都買也帶著去旅游。我因為小學帶那個小女孩被她罵被她打。國中還被她扇了耳光罵我蛇蝎心腸，當時我抱著她生的那個小男孩，然后我那個妹妹開著玩具車來撞我壓到我腳，我生氣了把腳用力扯出來把那個妹妹別到了，她就放聲哭。我媽沖出來二話不說扇了我一耳光還罵我蛇蝎心腸，我從此這個心涼了大半截，因為她送我去我爸那跟我約定好會接我回去的，我一直相信她會接我回去的，但她一遍遍騙了我。我當時就想四年的養育之恩這一巴掌還有這一通罵就算是清了。對了，她還跟我說，來我這里第一天我把飯菜筷子都擺到你面前，第二天你就要自己去弄這些，還要做家務活的，我是不會慣著你的。（但是這兩個小孩他們在家是什麼活都不用干的）她總是讓我去那她，但去了她對我卻一直不好。對我還是想罵就罵，倒是不打了，之后也很少罵了，可能是我外婆說的話奏效了吧，我外婆說你再對她這樣她就不愿意來了。是，我越來越不愿意去她那了，去了她只會跟我抱怨訴苦那兩個小孩多麼不懂事一點不如你省心，只會跟我說你來的運氣不好媽媽這會沒錢沒法帶你出去玩。我在學校里她給我打電話一打就是一兩個小時，說的一直也是她那兩個小孩的問題。我對那兩個小孩沒什麼感情，也不愿意承認他們是弟弟妹妹，我對他們盡量做到客氣，會給他們買吃的但我不會給他們錢（他們逢年過節，或者過生日會微信上問我要紅包或者禮物，我給了幾次後來就只說祝福了，我媽就說我小氣，對弟妹這麼吝嗇，我真的既氣憤又委屈，對我身上是還有錢但這個錢是給我吃飯的，這錢是我爸給我的！她為什麼要的這麼天經地義，還這麼說我）面對面的時候我對著那兩個小孩的臉無法真心笑出來，對著我媽的臉我也笑不出來，我只有苦澀地假笑，苦澀地假裝開心的跟他們聊天。她還隨意翻我東西，遇到合她心意就問我要，我不給就說我小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她再要我去她那，我越來越抗拒，也越來越好意思拒絕。我還有些東西在她那，但我都不打算要了，真的害怕再見到她，害怕再看到她的信息，更害怕聽到她的聲音。

還有一件事，大三上，當時我爸沒錢，我的學費生活費據他說都是借的。我媽消失了一段時間又找上了我，說的要死要活的，讓我一定要給她錢，不然她活不下去了（她欠了網貸），我知道那些循環貸網貸有多可怕，我把我所有的錢，從高中就開始攢的，省的生活費加獎學金，全給她了讓她先把網貸還了，我跟她說這是我存著打算實習用的，實習要吃要住我爸不會給我錢的，她保證得很好，但她又消失了，之后的半年里我接到了很多電話問我認不認識我媽這個人她現在在哪里。

我對她越來越寒心，到最后我想我對她只會盡到最基本的贍養責任，那兩個小孩我不會管的！我之前還傻乎乎地覺得我要養我媽還有那兩個小孩而覺得壓力很大經常崩潰，哭，覺得自己很沒出息。現在想想，覺得當時真傻，兩三年前的自己真傻。

去年我才知道我是怎麼出生的。不是被父母滿懷著希望和愛降生的，是我媽墮胎墮了三次，醫生說這次再打掉很可能不能生育才把我生下來的。我說怪不得，我爸小時候也沒來看過我咯，我媽在我那麼小就忍心扔下我。知道后，我有段時間對自己的價值感認知很低。但現在想開了，我不是因為他們而存在的，也不是因為他們才有存在的價值。我有喜歡我的同學朋友，愛我的男朋友，我有自己的不同于他們的，他們完全接觸不了的生活，以后我還會有自己的家。我不是因任何人的存在而存在的，我存在僅僅是因為我是我。

門外的雨停了，我也要做些其他的事情了。又一口氣寫了這麼多，在輕松的同時又有種缺氧的眩暈感。我想，慢慢地，把我的故事寫完，我可以一身輕松再上征程了吧。

為什麼會心軟呢？可能是貪戀她曾經給過我得一點點甜吧，還有我心底越來越渺茫的幻想吧，幻想著條件好一些，不會因為錢糟心了我媽就能回到我小時候的那個樣子了。但長大了后，越來越明白，等她條件變好一點或者等我經濟獨立生活穩定，這需要的時間不是一天兩天，也可能不是一年兩年，而她在我心目中已經越來越面目全非了。我必須得承認了，她很早就做出了選擇的，她選的是那兩個孩子，如果那個男人對她好一點，她也會選擇那個家。我問過為什麼，她說因為你爸比那兩個小孩的爸好。我用這個理由安慰過自己，因為那個男人不管他的小孩，所以我媽只能把心血都放在他們身上，顧及不了我，我媽沒問題，我不應該感到不平衡，不應該怨我媽不管我。但是好像就在這一兩年間我意識到了，可能是我男朋友對我很好以及他的爸媽是如何對待他的，讓我知道了正常的普通的父母的愛是什麼樣子的，至少是做出重大選擇前會咨詢下孩子意見，會噓寒問暖，怕孩子擔心會隱瞞一些生活重擔的。

我的男朋友一直跟我說，我沒有問題，是她不負責任，都不能稱之為嗎。這個說法讓我從自我安慰的繭子里撕開了一個口子，從另一個角度讓我減輕了一些痛苦和苦惱。我不能繼續自欺欺人了，我得承認我媽她沒那麼愛我，或者對她來說，相對而言我沒那麼重要。我得承認，有些父母真的不愛他們的小孩，即使我已經很努力去做一個不錯的孩子了。

我決定，或者說我要求自己必須把她放下了，從此兩路人了在我沒有完全成長起來之前，我不會，不能，因為她，讓她折了翅膀。

再說說自己吧。

我是一個活潑的人，天性使然，在經歷一些事情前我更活潑。我總是很容易就變得開心，對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很快就會遺忘。這應該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我媽騙到，但現在人也沒有變得消沉的很重要的原因吧。

六七歲前的事情記不太多了，大人們都說我是個開心活潑懂禮貌的孩子。跟我媽在一起的三年多時間里我的回憶也大多是美好的，開心的，除了六年級那一年感到明顯的壓抑外，因為那一年我沒有朋友跟我玩，我一直在帶那個還沒一歲的小妹妹。六年級的時候我的成績開始明顯好轉，可能是因為我媽總說你要是成績不好，不會做家務你爸肯定不會要你。這里，我想穿插一句話，「我不想被爸爸媽媽當成氣球一樣踢來踢去。」這是初二是一個男生在周記里寫的，老師念出來的時候我瞬間覺得他沒有那麼討厭了，而這句話我也記了很久。

我不想被我爸媽踢來踢去，我想讓他們后悔，想讓我媽后悔她不要我。這個成了我的一個信念，它存在了多久我記不清了。初高中我的成績很不錯，但我也沒去成清北，甚至第一梯隊都沒進。我爸對這個有點介懷，因為他說了不止兩次，我高二的時候成績下滑了，因為跟男生打電話，還不讓他管。高二的記憶是黑暗的，因為我遺忘了，大概是因為它痛苦吧。我跟這個男生的故事在這里就不說了。他當時像生活給我的一根稻草，我想抓住它，想逃避。

上大學后，我過了一個很開心，無憂無慮的大一。之后就穿插著我媽帶給我的痛苦。也一定程度上讓我轉了一個看上去賺錢更快的專業。

我自己就說到這里了吧。

我想我要為自己而活了，我要求自己要為自己而活！

我在很多書上看到了差不多意思的一句話，「造就一個人的，不是他經歷的事情，而是他對于這些事情的看法」，想想《風雨哈佛路》里那兩個曾經生活環境差不多的女孩最終截然不同的人生，萬事換個角度想它就沒那麼苦，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共勉。

相對于我媽帶給我的痛苦，我爸帶給我的讓我沒有那麼咬牙切齒。現在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內心很平靜，沒有恨了，可能也沒有愛了吧。

夜深了，下次再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