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十一年。
臨安的煙花美酒實在是讓人流連,對曾經被人追得到處跑,倉皇立國的南宋君臣來說,雖然幾乎丟了整個淮河以北,但是江南的富庶和美好,連鋼鐵都可以消磨,何況是這些倉皇流離的世家大臣。
01
秦檜恭敬地站在殿下,昨天的朝會金人的條件已經通告朝野,今天商議的是其中的一件大事,一件拔掉心中毒刺的大事。
干掉岳飛!
這是金人和談的重中之重;是秦檜獨攬大權、榮華富貴的重中之重;是主和派的重中之重;是軍權收回,圣上穩坐龍位的重中之重。
鵬舉啊,你確實是個好人。
但你得死。
今日的官家有些不一樣。
這是秦檜之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這個天子要比他的父兄更強,只可惜的是,以徽宗欽宗那樣的廢物作為標準,歷史上的多數天子都要更強一些。
康王殿下,如今的皇帝陛下坐在勤政殿里,一貫陰鷙的眉頭微微皺起,清瘦的面龐籠罩在烏紗的陰影下。
雖然秦檜經常見到官家這副表情,但是作為此時朝堂的肱股,他和天子的交情還是在不斷地提示他,今日書桌后面的這位官家,和往日有著很大的不同。
「丞相到了。」
這聲音跟往日不同,溫和敦厚,不像官家以前那種毒蛇吐芯的感覺。
「臣等候官家訓示多時。」
摸不準大人的脈,那就把姿態放低。
這是秦檜在金營學會的求生之道,只要活著,頭不僅可以磕在地上,有必要的時候還能插進泥里,什麼文脈風骨、書生意氣在金人的彎刀面前都是胡扯。
趙構手里拿著大臣呈上的表文,內容精彩到讓安樂公都好懸沒先砍上兩個人再說話。
割地賠款,稱臣納貢,誅殺岳飛。
當年雖然安樂公確實是開城獻降不假,但是在相父還在的那幾年,劉禪一直是那個政由葛氏,祭由寡人的乖孩子。
在洛陽那幾年,他也始終記得,當年姜維死在殿上時的樣子。
戰無可戰。才是劉禪開城的理由,魏軍勢大,就算姜維揮師,成都可能也根本守不住。
成都的百姓,不應該成為必然倒下劉氏王旗的最后血祭。
「金人的條件、丞相以為如何?」
敦厚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壓力,壓在秦檜的心頭像是一塊巨石。
「臣以為,金人勢大,為今之計,唯有殺了岳飛,和金人盟好,守長江之險、納貢稱臣,保我大宋國祚,稱臣僅為一時之計,還望官家以社稷為重。」
一滴汗珠從鼻尖緩緩滾落,秦檜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看向天子,天子的聲音雖然不像刀鋒一樣銳利,但秦檜絲毫不懷疑,今日的官家,比往日要更加危險。
「放屁!」
奏折帶著天子的怒氣砸掉了秦檜的帽子,秦相的頭埋得更深了。
他沒看到的是,趙構清瘦的臉龐上那濃濃的殺意。
要不是靴子里的短刀還提醒著他,此時尚不宜與其翻臉,趙構真想活劈了丫的。
「當年諸葛武侯,以益州之地,六出祁山,打得曹魏畏漢如虎,今我大宋雄踞江南之地,魚米之鄉,財富豐足,擁兵幾十萬。爾忝居高位,竟如此怯懦,大宋這麼多年,就養了一群你這樣的酒囊飯袋嗎?」
「滾!」
這是秦檜狼狽退出勤政殿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個字。
02
深夜的秦府,秦檜的臉在起伏的燈火中顯得陰晴不定,堂下坐著的都是朝上主和派的官員。算上陰影中看不清的人影,朝中文武官員竟有近半在此。
「秦相深夜召集我等來此,可是官家有了什麼異動。」
萬俟卨作為秦派的心腹,坐的位置離秦檜很近。
「官家……」
一向心機深沉的秦檜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
今日的官家與往日多有不同,饒是以秦相的睿智,愣是看不出這位官家究竟發生了什麼。
「官家今日召我,宮里的內官本來說是議一議岳飛的罪名。但是入宮之后,官家狠狠地斥責了本相,言語之間,竟有重新起用岳飛,再次興兵之意。」
堂下一時就像燒開的油鍋,天子態度的轉變,對即將到來的宋金和議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對很多人的前途來說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何鑄還是什麼都沒有審出來?」
秦檜看向某處陰影,陰影中的人惶恐不已,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稟秦相,何御史目前還沒有審出岳飛的罪證,以前找的那些罪名,一點證據也沒有。」
那人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廢物,此人已不可用。萬俟兄,此事還要有勞你跑一趟大理寺,下次朝會前務必找出岳飛的謀反之證。官家態度莫名,唯有讓他無人可用,才能確保與金國的和議不出問題。」
萬俟卨轟然應允。
這是好差事,做得好,殺了岳飛,自己在金人那里就有了一份功業,打開了金人的口子,才有將來和秦相掰腕子的底氣與可能。
秦檜的臉再次籠罩進隨著燈火明滅跳動的陰影,何鑄的不合作給了秦檜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自己已經明示過何鑄「此上意也」。
但是一向不怎麼硬氣的何鑄罕見地硬氣了一次,他告訴自己「強敵未滅,無故戮一大將,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長計」。
審了快一個月,審出個不負國家。
這不是瘋了嗎?
就連這個上意,現在也發生了逆轉。
一向把控朝局算無遺策的秦相眉頭罕見地擰成一個「川」字。
是誰給何鑄的底氣,官家嗎?
趙構到底想干什麼?
03
同一個夜晚,勤政殿的燈火亮了一夜。岳飛下獄之后,何鑄為了搜證就已經將岳飛抄家,抄出來的一些書卷眼下就在勤政殿。
原身整理后的記憶讓他見到了和貧弱的益州不同的場景,官員身披綺繡,一頓飯能吃掉一個益州百姓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收入。江南富庶,難怪孫仲謀無力北上,長江天險隔絕南北,南人厭戰,世家掣肘。放自己應該也好不到哪里。
相比之下,岳飛的抄家清單太寡淡了。
麻布絲絹三千多匹,米麥五千多斛。
這些東西放在普通人家不能說不富裕,放在湖北、京西南路宣撫使兼營田大使岳飛岳大人的家里,就只能用「寡淡」二字。
剩下都是書,一堆一堆的書。
其中有很多三國的書。
這些故事對于劉禪來說更多的是記憶,那些文字對他而言都是活生生的人。
父皇、二叔、三叔、子龍叔。
還有相父。
像什麼話本之類的東西劉禪都是掃一眼就略過。
改編不是亂編,戲說不是胡說。
二叔威震華夏,但是剛愎自用,相父為此沒少與他叮嚀囑咐。
要是真的像書里寫的那麼神,自己就不至于給一個壯繆侯的封號了。
粗略地翻著,這里面的書信一眼就看得出來不可能是謀逆的證據,除了一些兵法、經史子集的注解趙構會偶爾翻一翻,很多東西都是一眼略過。
突然,趙構的手頓了一頓。
已經有些發黃的紙上,岳飛的書法筆勢縱橫,矯若游龍。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于舊都。」
北定中原,興復漢室。
興復漢室,還于舊都。
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劉禪反復念叨著這幾句話,時隔九百多年,那個白衣高冠,清瘦蒼老的男人仿佛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一手持扇,一只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
「國家艱難,臣必當為陛下盡心竭力。」
殿外值守的楊沂中沖進大殿的時候,眼前的官家攥著一張紙伏在龍案上嚎啕痛哭。
眼淚泡透了白紙,大團大團的墨漬混在一起看不清內容。
官家的手攥得很緊,緊到握碎了紙張。
只在最右端看到了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出師表」。
04
三更了,岳飛斜斜地倚在冰冷的墻上。
雖然傷得很重,但是呼吸依舊沉穩。
何鑄不算個好人,但是還沒有壞的不可救藥。
但是萬俟卨不一樣,或者說鐵桿投降派都不一樣。戰場上盡忠報國的戰士,就是官場上擋住他們榮華富貴的惡徒。
一日里提審兩次,杖刑近百,要不是岳少保骨頭夠硬,換成個文人就打死了。
張憲不曾出賣自己,自己又怎能在酷刑下屈服。
劉禪站在牢獄外的黑暗里,幽暗如豆的燭火在他眼底跳動。
當年相父出征,李嚴就是這樣;姜維北伐,黃皓也是如此。大軍前線的戰績敵不過后方的波譎云詭,北伐失利后,如果自己信了他們的鬼話,相父會不會也是鋃鐺入獄,或者落魄地離開朝堂。
如果不是自己,換了趙構,什麼托孤大臣、諸葛武侯,都贏不了一個重文抑武、滿心猜忌的天子才是正理吧。
幸好我是你,幸好不是你。
相父那樣的人,鵬舉這樣的人。
堂堂正正,卻要敗給這樣的人心鬼蜮嗎?
朕,焉能重蹈建興年間的覆轍。
楊沂中站在官家身后,眉頭微微皺著,岳飛是什麼樣的猛將,他知道,這樣的猛將在秦黨手里竟然落得如此下場。如果秦相在朝里真的沒有了掣肘,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趙構在陰暗的牢里站了很久,直到萬俟卨派人來提岳飛前去受審。
虎狼一樣的獄卒沒有看到角落里龍袍的天子,直撲牢房。
長劍如雪,血光四濺。
楊沂中走出陰影,看著在地上痛呼的獄卒,身形如岳。
「爾等好大的狗膽,大宋律法,兩次行刑間隔起碼要超過二十天,昨天剛剛給人犯上過刑,今天又要提審,難道萬俟卨是要屈打成招嗎?」
「如此構陷朝廷重臣,你們有幾個腦袋!」
趙構憤怒地看著他們。
劉禪是個仁善的人,在位那麼多年,他很少殺大臣。
所以楊沂中出劍。
在正堂等著衙役押人犯過堂的萬俟卨聽聞在牢獄里發生的事嚇得腿軟。
一邊急請人去通報秦檜,一邊急忙向大理寺牢獄拔足狂奔。
等他到達牢獄的時候,那兩名獄卒已經被人抬了下去,一地的鮮血證明這里剛剛發生過一場兇案。
趙構端坐在看守的小木凳上,胸前繡著的金龍猙獰可怖。
「萬俟大人到了?」
萬俟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
「臣奉秦相之命,知大宋與金人和談在即,金人有條件,必殺岳飛,始可乃和。這岳飛是朝中主張與金人作戰的領頭人,黨羽甚多,貿然殺之,恐朝野非議,臣心中焦急,故而觸及律法,罔顧間隔,想再次提審岳飛,為官家了了心腹之患。
」
滴水不漏,忠貞耿直。
趙構笑了,笑得如癲如狂。
他俯下身子,手指輕輕撫過萬俟卨的官帽,撫過那長長的帽翅,像是要抓住這個人跑得老遠的良心。
萬俟卨以為自己的這段話討了官家的歡心,像狗一樣抬起頭,笑得滿臉菊花開。
趙構看著眼前這張十八個褶的老臉,臉色驟然變冷。
「滿口胡言!」
重重的一記耳光,打得萬俟卨老臉一歪,打得楊沂中倒吸一口涼氣。
「來人!萬俟卨構陷大臣,賣國求榮,打入大理寺獄待審!」
「官家不可!」
05
秦檜來得比趙構想象的要慢。
一個能讓皇帝身懷利刃自保的丞相,你說他不是黨羽遍布宮內宮外,說他不是里通內宮,說他沒有廢立之能,誰都不信。
趙構比劉禪有很多優點,比如說智慧,史書記載他博聞強記,比整天就知道憨吃哈脹的劉禪多少強出去兩條街是有的。
比如說為帝的能力,雖然完顏構和秦檜賣國賣得一溜夠,但是在趙構執政期間,宋朝的經濟在和平中得到了一定的發展。
劉禪比趙構強在只有一個地方——「經驗」。
無論是為帝的經驗,還是做俘虜的經驗。
在洛陽的那些年,作為一個戰俘,一個亡國之君,姜維之亂他都能做到讓司馬昭絲毫不起疑心,一句此間樂不思蜀雖然貽笑青史但終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在求生這一塊,劉禪甩出去趙構十八條街都有富余。
靴子里的短刀一開始就在告訴劉禪,趙構的局面比他要差得多。
黃皓再怎麼奸詐貪婪,但那是自己人。
但臨安的宮里,誰是自己人,不知道。
趙構以萬俟卨作餌,看似是要引出秦檜,實則是為了確認一件事。
身后的楊沂中到底能不能做自己的刀?
「秦相還真是消息靈通啊。
」
秦檜還未拜下,趙構的聲音就已經響起。
「臣聽聞官家夜訪大理寺,想來是因為岳飛一案而來,金主以岳飛的人頭作為和談的誠意,臣身為朝臣,此事關乎社稷,臣不敢不來。」
秦檜老老實實地跪下,將頭深深地埋進手背。
「就因為金主需要,我大宋就要殺了國之肱股給金主?」
趙構端坐在凳子上,硬是坐出一種虎踞龍盤的氣勢來,低下頭,帶著危險的笑。
「岳飛區區一個宣撫使,殺了是不是不足以證明朕的誠意。」
「不如殺了秦相你,朕可以追你一個王爵,恩蔭你的兒子,用你的人頭告訴完顏宗弼,只要宋金能和,朕不惜殺掉一位賢相,秦相以為何如?」
圖窮匕見。
「臣一介書生,不能上陣搏殺,收復國土,但是僥幸,臣有一腔忠誠和滿腹的才學可以為官家說服金人,歸還被侵占的大宋疆土,臣愿為官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
這八個字打在劉禪臉上,火辣辣地疼。
「還望陛下以社稷為重,殺一岳飛,得十年征戰不可得之土地。此乃為國取利,陛下當效仿越王勾踐、漢高祖劉邦,能屈能伸,知恥而勇,萬不可爭一時之氣,置社稷于不顧啊陛下。」
「秦相是說,秦相自比范蠡蕭何,鞠躬盡瘁,是當世諸葛嗎?」
秦檜說得口沫橫飛,情緒激昂,趙構輕聲的一問,這聲音細若蚊蠅,秦相居然一時沒有聽清。
「昔日……啊?官家您說什麼?」
剎那間的無措和迷茫讓秦相下意識地抬頭,映入眼前的是趙構冰冷的臉。
「朕問你,是不是自比武侯,要為了大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七星燈的火,燒進了趙構的眼眸。
他猛然起身,單薄的身軀里升騰的怒火幾乎要把他焚盡。
一腳踹翻了眼前的男人,發出嘶啞的怒吼
「就憑你,也配和子房、孔明相提并論嗎?」
「朕今日,就是要把岳飛從這個地方帶出去,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秦檜之,朕只問你一句,你同意,還是不同意?!」
官家不知道為何變得如此任性,秦檜本想再轉圜周旋一番,但是眼看趙構就要去拔楊沂中的佩劍,想到完顏宗弼寫給他的信,朝堂上十年的經營。
心一橫,秦檜微不可察地向后比了個手勢。
楊沂中護住了長劍,卻沒能攔住趙構拔走腰間的短刀。
「你是當朕不敢殺了你嗎?」
趙構的刀尖指著秦檜的鼻尖。
他一直是個很任性的人,他知道相父對他好,是忠臣,是良相,他就一直信任相父,相父讓他抽自己他都不一定會質疑。相父死了,他就信任相父留下的費祎,董允,提拔諸葛瞻,把姜維提拔成大將軍。他們是忠臣,雖然他們不是相父那樣的能臣,但劉禪從未懷疑過他們,任由這些人耗盡益州民力。
因為他是劉禪,因為他是諸葛孔明。
他要試探出秦檜的底線,一個懦弱貪婪的丞相,還是野心勃勃的權臣。
是奸相,還可徐徐圖之,是權臣,他就必死無疑。
在洛陽的時候,他可是見過曹髦的下場,無論是大漢還是大宋,絕不能有司馬昭這樣的權臣。
無論是不是要議和,他也要殺了秦檜。
利刃及頸,秦檜竟然絲毫不懼,趙構狂妄地笑著,短刀在燭火中劃出圓月的光華。
萬俟卨早就暈過去了。
要是以秦黨的身份被陛下下獄,秦相倒了,別說官位,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更別說跟秦相爭相位了。
但是以秦檜在朝上的威望,這個時候反水,萬一陛下陰晴不定,最后還是決定要放棄北伐跟金人議和,自己一樣要死。
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不如干脆點暈過去,一切都交給命運算了。
楊沂中神色嚴峻:官家如果殺了秦檜,朝野會怎麼樣,如果官家沒殺秦檜,朝野會怎麼樣,岳飛這樣的結局,會不會是朝中將領絕大多數人的結局。
岳飛挫敗過金軍,張俊挫敗過金軍,韓世忠挫敗過金軍,關鍵的是,自己也挫敗過金軍。
紹興十年的仗,雖然有勝有負,但是作為軍人,楊沂中從不否認,打得好,打的提氣,宋軍在金人的鐵蹄下就算打得有來有回,也好過徽欽時期的那個鬼樣子。
可是如果官家鐵了心議和,自己能怎麼樣。
官家殺了秦檜,得罪了這幫文官,將門才有崛起的希望。
大宋才有存在的可能。
大宋重文抑武這麼多年,湊這麼多能打的一流和二流將領,已經是時代不易了,如果議和,等這些人被遠離朝堂,下次完顏宗弼帶兵打過來,誰來擋?
長江就算是天險,那麼多皇朝能一統天下,金人真的就不可逾越嗎?
06
楊沂中今天是注定看不到秦檜血濺五步了。
陰影中只是一道寒光閃過,趙構手中的短刃打著旋就飛上了天。
劍鳴一閃,楊沂中踏步而出,趙構不善兵事,十幾年的奔波流離耗盡了年輕人的底子,但是楊沂中不一樣,做殿前都指揮使的將軍,能打是第一要務。
戰場上磨礪出來的劍法勢若奔雷,劍鋒閃動之間如同獅虎。
僅是數次交鋒,秦檜的暗衛就不得不退回了陰影。
秦檜撕掉了怯懦的偽裝,秦相爺在朝堂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早就不是那個跟著完顏昌出謀劃策的小書生了。
他不是毒蛇,他是大宋的宰相,臣權的巔峰,他是一條惡蛟,一條可以屠龍的惡蛟。
秦檜看著眼前年輕的皇帝,短短兩天時間,趙構的變化讓他屬實是摸不準,一個堅定不移的議和派,比他父兄強不到哪去甚至還要更懦弱一些的可以向蠻夷稱臣的天子。
他到底想做什麼?
秦檜這兩天想官家行為的時候經常會恍惚,恍惚間看到年輕時的自己。
可是那些堅強、勇敢、風骨,那些讀書人曾經視為生命的東西,早在金營看著皇帝行牽羊禮的時候就啥也不剩了;早在看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帝姬落入人手淪為奴隸的時候就被秦檜碾碎了扔進關外的寒風里了。
大宋積弱這麼多年,趙家的統治就是這樣離譜中透著合理,金人有鐵浮圖,有拐子馬,幾千騎兵奔馳起來宛若天神之怒。
大宋有什麼?有的是文人相輕,有的是紙醉金迷,南人踞長江之險毫無進取之意,靠著北方本地人都守不住東京,難道要指著岳飛領著這些人打回去嗎?
秦檜看著楊沂中,楊沂中擋在趙構身前,趙構的眼里跳動著火焰。
岳飛斜靠在墻邊,眼前的一幕更像是做夢。
官家為了救自己跟秦檜干起來了?
都說衙門的木棍能把人活活打死,這不,腦子打壞了吧。
岳飛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這戲看著離譜,但是爽是真的爽。
「官家這幾日想是中了域外方士的邪術,做事顛三倒四毫無章法。楊指揮使,你該攔著的不是本相。」
秦檜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一向佝僂的腰背緩緩挺直,丞相的氣場如同山岳一樣籠罩了整個大理寺大牢。
楊沂中面無表情。
「殿前指揮使,職責就是保護天子,秦相,你不該對官家動手,此是謀反之罪。」
「哦?」
秦檜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
「想來楊指揮使最近過了幾天好日子,忘了自己被金人打得抱頭鼠竄,掙扎求存的時候了。」
「官家若是執意北伐,金人擊破了你們這些廢人的防線,今日的天子,明天就說不準是什麼了。」
秦檜抬眸,目光越過楊沂中,凌厲如刀。
「官家害了惡疾,今夜失心瘋胡說了些什麼,臣一個字都沒有聽到,但是后日朝會,官家最好還是治好了病,再去見百官,莫要在金庭的議和使面前,丟了我大宋天子的顏面。
」
「臣還望陛下記得,金人說,不可無故更換重臣。換言之,以臣為相,才是金人不繼續踐踏大宋的鐵壁。」
至于天子,你不想干,找個宗親一樣干。
這是秦檜不曾說的,這是趙構想得到的。
臨走之前,秦檜的最后一句話是對楊沂中說的。
「傷官家者,非本相,實自傷也。」
大理寺牢獄陷入了沉默,沉默到燭火的爆裂聲都清晰可聞。
趙構執竿,以萬俟卨作餌,釣起來的秦檜,竟然是一條蛟龍。
他真的是司馬昭那樣的權臣,甚至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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