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夏天,三個縣文化館的工作人員(其中包括一位女性)帶我去日坡山的山腰台地看一處居住遺址。我們走了三個小時。全是山路,很多地方因為很多年沒人走,被蕁麻蓋滿了。我們要一邊揮舞柴刀一邊往前挪。那天有點下毛毛雨,我們又冷又累又餓。
到了目的地,有從前礦工壘的石頭小屋子。那山上有礦,九十年代礦枯竭,這些屋子就廢棄了。我們不敢進去躲雨,因為這種地方也是蛇、蝎子、蝙蝠愛住的。我們找了一處年代比較新的房子,估計8、90年代還有人住。因為有女兒墻擋著,山頂風特別大,雨是橫著下的,所以房頂有一半區域略干燥,我們爬上房頂坐著休息。
我們都不抽煙,沒打火機。不然的話生一堆火就暖了。在山下艷陽高照,哪想到到山頂下了雨。
然后吃飯。我帶了些餅干,根本不夠吃。縣文化館的一位老師經常出野外,經驗豐富,帶了十幾個鍋邊子(一種饃饃),一根豬前腿。豬前腿是臘肉,按道理算是生的,但是被鹽和煙灰包裹得很好,相當于Spam罐頭,不會有細菌或寄生蟲。
他們把豬腿切成片,把鍋邊子撕開,里面夾著肥肉,非常禮貌地先遞給我。我餓壞了,顧不上客氣,呼哧呼哧就吃了,真香!
多年前我選擇在墨爾多山地帶做博士論文,我導師打趣說:「那邊的人愛吃生豬肉,你試著嘗嘗,反正我吃不下」。多年前說這話時,他們帶著外人的有色眼鏡,把「吃生豬肉」視作某種野蠻的風俗。現在來看,這種有色眼鏡純屬「吃飽了撐的」,餓的時候,那生彘肩別提有多美味了!
估計多年前的多年前,我導師來丹巴縣考察時,肯定是被車接車送的。坐在暖暖的包廂里,主人家肥肉片遞過來,他不餓也不冷,所以吃不下。若是把老頭兒滴溜到山頂凍三個小時,他回京后必定嘖嘖稱贊:「那邊的生豬肉美味,你要嘗嘗!」
吃了肉,我給他們講鴻門宴里項羽給樊噲吃生豬前腿的事。以前不理解,以為項羽在刁難樊噲。現在才知道這是兩個壯漢之間的惺惺相惜。項羽看到樊噲,給他一條豬腿:「兄弟你吃這個,這東西頂飽。」
我們四個人就著山泉水,十幾個鍋邊子,七八個小餅干,一條豬腿吃得干干凈凈,連衣服褶子里的饃饃渣都捏起來吃了。拍照繪圖搞定,趁著天黑前迅速下山。到了縣城,我們又每人吃了一大碗涼拌飯(豬頭肉切碎,加辣椒、紅油,拌米飯吃)。
這只是四個戴眼鏡的文人而已。
這是我們冒著雨爬3個小時山去看的老房子(之一)
山上礦工住過的房子之一。天上那個不是電線,是運送礦石的索道。
一種解渴的小果子,酸甜的。縣文化館的一位老師是本地人,認得,我才敢吃。我們那邊的藏語管這個叫「秋落」意思是小酸球兒。我吃了很多。
山對面的村子。對面是向陽坡且能通公路,所以現在很繁榮。
豬腿沒拍到。鍋邊子還剩兩個在塑料袋里。
從此以后我養成習慣,背包的最里面放一根防水火柴。不過此次日坡山之行以后再也沒遇到過需要點火取暖的場景。
這種石頭縫里的山泉水是可以喝的。從泥土上流過的山泉水不能喝。
這就是涼拌飯,一大碗熱熱的白米飯,上面蓋一層涼切的豬頭肉,一把蔥花,一勺紅油、幾片泡菜。嘶嘶~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