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是真的太失望了

我在國內一所top2大學讀書，成績很好，學校有很多交換項目，以我的成績和能力，只要申請至少是有很大幾率能上的

但諷刺的是，我連申請都不能申請

每次跟父母提起，他們都會提出各種理由，站在關心我安全的角度，最后一直說到我連申請的勇氣都沒有

多可笑啊，每次都是以「可以啊，爸媽支持你」開頭，然后不斷地發信息，不斷地打電話，哭、鬧，甚至威脅我斷絕關系，最后讓我放棄

最近的一次，是一個牛津的暑期游學項目，我和室友約好了一起去，為了這次不受他們影響，我甚至提前報好了名，但是等到要交錢、要辦護照的時候，沒辦法了

我媽先是不斷發消息，說這個是假的，不安全的，我把學校官網信息給她，把相關老師信息給她，她也一樣視若不見，最后可能發現確實沒辦法說這個是假的了，她就開始說我，說我不會游泳不會開車，去牛津游學不安全

我這次原本打定主意抗衡到底，但最后是怎麼樣呢，我媽跟我哭，說她被我氣到頭痛，然后又開始鬧，最后說我要是去她以后都不管我了

最可笑的是那個時候是月底，我當時最大的擔心甚至是她會一氣之下不再給我任何生活費，我自己存的錢和勤工儉學的工資可能最多只能支撐幾個月，還是僅夠吃飯

我能怎麼辦呢？

我最后就只能放棄了，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晚上我的眼淚一顆一顆落在手機上，我坐在學校里一棵大樹的陰影里，無聲地流淚

就好像心里突然開了一個大口子

那是牛津，是我的夢想

其實也許還有可能是那個費用吧，但已經是我們家能夠出的錢了，而且即使是全部報銷費用的公費交換，爸媽也不允許我去

我國中時期離家求學，在成都租房待了六年，從國中到高中，但是可笑的是，我在成都和朋友出去玩的次數一共只有兩次

因為爸媽不允許，所有的周末我只能待在租住的房里，如果要出去甚至需要全程報備，我據理力爭了很久他們才同意不跟在我和朋友后面一起出去

這就是我乏善可陳的中學，因為周末不能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也就沒有多少關系很好的朋友

後來，到了大學，我的朋友和中學同學們開始天南海北地旅游、找認識的朋友玩，而我放假回到家就被困在了家里，那個小鎮是我能夠接觸的全部，但是我在小鎮已經沒有多少認識的朋友，所以就只好待在家里，一待就是一個月、兩個月，不出門

我像是一個囚徒

知道我從小到大努力學習的所有動力是什麼嗎？

是我想要出去，想要離開那座窒息的小鎮，離開我的父母，脫離他們的掌控

知道我小時候聽過最多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是「你怪不了別人」

不管是不是聽了父母的話，只要出問題，通通都是我的錯

以至于後來我有了習慣，我一直是小組活動或者學生團體中的領導者角色，我習慣了承擔責任，有問題，我自己扛

我學會了把問題歸咎于自己，能力不夠，那就更加努力，我不怪環境，不怪他人，我只看自己

我一直以為父母也是這樣的

直到後來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不是這樣

他們只是習慣了把問題歸咎到我的身上，好的選擇都是他們的遠見，錯的選擇都是我背負的責任

我感覺可笑又諷刺

而上面那件關于留學的事情，我心口的血一直在流，尤其在三個月后的一天，我媽告訴我，「我一直在支持你去留學啊，是你自己最后放棄的」

那一刻我只感到悲涼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夜晚，我還沒有開口，那顆眼淚就落在了黑下來的手機屏幕上，我聽不見風聲，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眼淚無聲地掉落

我壓下所有哽咽，說了一句「好，我不去了」，掛斷電話，才終于忍不住難過

原來，我那個咽著血壓著痛吐出來的「好」，是我自愿選擇的放棄啊

原來在她的記憶里，她還是高高在上一塵不染，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啊

而最近只是一件小事，因為在學校里換了新的蚊帳，舊蚊帳我要扔，我媽一定讓我寄回去

最后我寄了，因為東西多，寄件花的那筆錢很貴，我實在忍不住說了這件事，然后我媽說：「你怎麼一點自己的判斷都沒有？」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但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我被罵得很厲害，那個時候我想：「不管按照還是不按照爸媽說的去做，只要最后結果是不好的，都是我的錯，那我還是按照他們說的去做好了，至少最后不會被罵的那麼厲害。」

所以明明鞋子穿著難受，我還是在爸媽「鞋有什麼問題，就是你自己不多走動」的話里忍了下來

所以明明生病不舒服，我還是因為擔心爸媽說「要不是你之前……就不會生病」，生生壓著咳嗽，我至今都記得當時為了不吵醒午睡的父親（因為他如果醒來會罵我很久），我把頭埋進厚厚的被子里，很小心很小心地咳嗽

但是即使我一步一步地忍，我的心底還是不甘，所以我一直努力，我所有的目的就是離開那個禁錮我的「家」，離開那座小城，走得越遠越好

我的母親（很抱歉我真的不想再用爸媽這種聽上去比較親密的稱呼了），依然會在我沒能及時回電話的時候，打給我的輔導員，找到我室友的電話，然后鬧得人盡皆知

我還是記得高中時候在外租房住，因為父親沒有及時接她的電話，她在半夜十一點打給了房東，要求房東去看我和父親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她的關心，就是我只要在那座小鎮，就不能在天黑后出門，不能去小鎮之外的城市找我的朋友玩耍

她的關心，就是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從成都辭去工作到了這座小鎮，一連十多年，我爸在這座小鎮除了工作上的往來沒有一個朋友，因為她覺得那些人會給他「不好的影響」

我一直以為「你怪不了別人」「不推卸責任」同樣是他們行事的原則，直到我發現，那些他們曾經讓我遭受的痛苦，原來他們早就忘記了，原來在他們眼里自己從來沒有說過做過那些傷人的事，原來那些「不推卸責任」的話，只是為了我能夠更方便地承載他們所有的指責

對了，你能夠想象有父母，自小到大對孩子說過最多的話，是「你是個冷血的人」「你這種人這輩子都不會有任何朋友，不會有任何人真心對待你」「你真讓我們寒心」嗎？

自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已經學會自己安慰自己，自己愛自己，因為這個世界上，父母的愛是需要條件的，而我「冷血」「讓人寒心」，我不配

我年少時無數次獨自走進漆黑的夜，在未完成的工地和河堤，我暗自渴望有人來拐走我或者殺了我，但是沒有

後來我長大，但我還是更習慣黑夜，因為只有在那樣的夜里，我才能夠任由我的眼淚肆無忌憚

我走過無數條黑夜里的路，我曾經那麼恐懼黑暗，但是後來在那些惡語和詛咒里，黑暗漸漸成了一種習慣

我只是很悲哀，原來我的那些痛苦，他們甚至都沒有記憶，原來那些「不要推卸責任」的話，只是為了讓我承擔惡意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