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爹的妻子,患有阿爾茨海默癥,在70歲以后癥狀慢慢加重,已經喪失全部記憶,也沒有了生活自理能力,偏偏還在浴室里摔倒,股骨頸骨折,雖然手術治療骨折恢復了,但由于無法配合進行術后康復,下肢肌肉萎縮,只能躺在床上沒有意識的蠕動,后面試過掉下床,于是在地板上放一張薄墊子,讓她睡在地上。
吃飯,只能把肉粥打成漿糊狀,用奶瓶喂她,每隔一個小時要幫她翻身,預防褥瘡,大小便使用成人紙尿褲,即便如此,還是經常會一身骯臟,需要幾個人一起抬她到浴室里,合力沖洗干凈,偶爾會出現便秘,就要戴著手套,從肛門里一顆顆摳出來……
就這樣過了五六年,干爹八十歲了,體力下降得厲害,即使有兒子兒媳一起幫忙照顧,一家人也是身心俱疲,每次去看望他,都發現他越來越憔悴,只能盡力安慰他。
沒想到先熬不過去的不是伯母,而是干爹,在又一次幫妻子清理完一身的大便后,他在客廳坐了大半夜,寫下了遺書,在陽台縱身跳下,等到早上,巡邏的保安才發現他。
他的遺書大概內容我現在還記得「兒子兒媳孫女們,對不住,我先走一步了,我天天對著你的媽媽,清理了一次又一次,我很累了,我很怕,不是怕老婆會先走,而是怕我到時候也會像她一樣,爛在地板上,我不想活成那個樣子!照顧好你的媽媽,我先走了!」我的干爹,建國后第一批大學生,工程師,曾經管理過幾千人的大工廠,就這樣子毫無尊嚴的自殺了……
干爹去世后,伯母一直是大兒子照顧,幾年后也去世了,把所有的后事都清理完,兩家人坐下來聚會,他們說,等到母親去世了,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這時候才發現,原來過去的十年里,自己的腦子一直是繃緊的,從來沒有過輕松的感覺,真的完全想不起來,那十年自己是怎麼樣熬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