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
我姥姥去世之前摸我的手,一只手搭我手上,我哭了,但不是因為難過。試想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太扒著你手,咿咿呀呀,用著氧氣瓶也喘不上氣,我姨拍著,順著,好不容易緩過來,她嘴里還是罵。
我媽媽勸我:跟你姥姥說句話呀!
兩個閨女倒是上趕著孝順,兒子都沒來,已經病入膏肓了,咽口水都要招呼著,可憐她而已。
裝模作樣的擠了兩滴淚,腦子里是她罵我的事情。
姥姥家和我家就隔著兩公里,但是我和我妹都不愛去,她見我們不親。
我弟有幾年和我媽一起生活,我們在家碰上個節日什麼的不得不去做客,一進屋,兩條大狼狗拼命叫,她歡喜的從屋里跑過來,念叨著我弟的名字,見不是我弟,臉上的笑容也緊跟著消失,也不替我們管管狗吠。
可笑的是,她那時和我弟還只見過一面。
這并不是最荒唐的。
我跟著我奶奶長大的。
那時候跟小表姐玩兒磕破額頭縫了幾針,一個長袖上糊的全是血,我頂著額頭的傷在院里陪我表姐玩兒。
她先是罵我表姐,各種下流的句子。
雖然是她推的,但是小孩子在一起玩兒磕磕碰碰的正常,她也不是故意的,說兩句意思一下得了唄。
我表姐在給我用泥巴堆房子,聽到辱罵閉著嘴一言不發,眼睛里隱隱泛著淚光,小聲跟我說:對不起。
我仗著年紀小直接開懟:她又不是故意的,至于嘛,那麼難聽。對不喜歡的人是一點客氣不起來。
我姥姥開始站在道德高地指責我,還連帶著我奶奶:跟大人頂嘴,你奶奶就是這麼教你的?
也對,你奶奶那種人也教不好你?
里面還夾雜著各種難聽的,惡毒的詞匯。
她不吝以最惡毒的言語攻擊我和我的至親。
我不愿跟她對峙了,拿著帶血的小褂,一刻也待不了,開始往回跑。
我承認我怕了。
礙著母親的面子,更加需要避著她。
她去世那天是周五,我清楚記得班主任在班里用投影儀給我們放加勒比海盜,看了一半,班主任把自己手機給我說是我媽媽給我電話。
電話里我媽媽跟我說,我姥姥去世了。
我故意裝作悲傷的樣子騙了兩天假吃了幾頓席,棺材抬出門有個環節就是哭著送行,她的幾個兒女跪在棺材后面慟哭。
我的目光掃了一番停在了火紙堆里放的饅頭上。
村里老人說,這燒過饅頭治小兒磨牙極有效。
不知是什麼原理。
我不愿跪,也不愿哭。
我媽媽倒也不難為我。
她拼命想拉近我和我姥姥的關系。
棺材落下的那一刻,心里有點釋然了,我和表弟伸著脖子想要看清楚整個埋人的過程。
幾個舅把我趕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