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三體》中有一句話。
西晉是這句話最現實最刺眼的展現。
太康二年,當司馬炎一統天下未久,覺得一個美好新世界即將來臨的時候,有人給這位皇帝上了一份奏疏,內容如下:
戎狄強獷,歷古為患。魏初民少,西北諸郡皆為戎居,內及京兆、魏郡、弘農,往往有之。雖今服從,若數百年之后,有風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盡為狄廷矣。宜及平吳之后謀臣猛將之略,漸徙內郡雜胡于邊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萬世長策也。——郭欽《徙戎疏》
如果有人帶著上帝視角,這份奏疏無疑是發人深省引人重視的苦口良言。
然而司馬炎,這位被某些晉粉稱為一代明君的皇帝,聽到忠臣的這段話之后,他的反應就三個字:
于是三十五年后,率領著郭欽口中的胡騎的劉曜攻破長安,西晉滅亡。
事實上,中國歷史上的這幾個短命的大一統王朝,其滅亡原因幾乎都透著過度傲慢的調調。西晉如此,秦、隋、元也不例外。但是前者與后者傲慢的憑依不同,造成的后果也不盡相同。秦隋元的傲慢來自于,其制度的優越。他們起家時內憂外患,四海不平,但是通過學習進步,嚴肅而活潑的發展,克服重重困難包括內部守舊勢力的反撲,最后一步一步達成了偉業。
他們的錯誤在于,認為制度的優越賦予了他們為所欲為的權力,于是一系列作為激怒了全天下,最后被反攻倒算。
可是推翻他們的人,在解決了民心所向的問題后,又能夠參照他們遺留下來的先進制度重建大一統。所以秦隋元的滅亡,留給我們的是漢唐明這樣的朝代。
然而西晉完全相反。
西晉傲慢的憑依,不是制度的先進,事實上西晉的制度如同一盤死水,從實質上(九品中正)的反動,到形式上(恢復五等爵)的倒退,無一不透著暮氣。他們之所以能夠完成統一大業,僅僅是因為他們相對于自己的敵人,擁有著絕對優勢的體量——東吳屬于體量更小的魏晉,被吞并是注定的事;而蜀漢雖然實行近似西漢那種更有活力的制度,然而天下大勢偏向知識政治壟斷的世家,蜀漢的反壟斷措施,受到的是本土世家的掣肘以及關鍵時刻的反戈一擊(譙家),加之蜀地體量不僅小于魏國,更小于吳國,所以這種高魔低武的存在最后的下場也是被魏國這種低魔超武的頑固力量消滅。
而憑借體量得國的西晉,自然而然的認為可以憑借體量為所欲為。這也是西晉的高層自始至終都瞧不上內附胡人的緣由之一。哪怕有人指出胡人人口比例增加,但西晉認定掌握天下世家和精銳軍隊,區區胡人和其他賤民又何足道哉?
為所欲為的傲慢下場,當然和秦隋元一樣,被反攻倒算了。
接著當西晉倒下,它留給勝利者的卻是可以入土的制度,勝利者不可能承接這種僵尸制度治國,那麼該怎麼辦?
禮失求諸野。
打成一鍋粥,然后像戰國那樣,養出一只真正的強蠱,發展出新的大一統且充滿活力的制度來。
這個過程,當然不能比戰國短,所以五胡亂華、南北朝這幾百年是必然的。
所以,西晉為什麼不長久,因為其生于不義,自然要死于恥辱。而它的遺體,卻又腐臭敗壞,連器官移植的價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