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姚廣孝,朱棣謀主!
一
話說秦始皇滅六國統一天下后,淳于越勸他說,殷周封建子弟、功臣拱衛中央,方有千年基業,大秦當可效仿。秦始皇頭腦很清醒,沒搭理他,轉身選擇了郡縣制。
後來劉邦覺得這個法子好,也可能是為了安撫人心,分封韓信、彭越等七功臣為諸侯王,但心里總是不得勁,有一種如芒在背般的難受,硬是厚著臉皮反悔,搞掉了有威脅的六王。
不過仍然有種刁民想奪江山的感覺,想想還是家里人靠的住,他于是陸續封了九個劉氏宗室子弟為諸侯王,史稱「同姓九王」,殺了一匹白馬與大伙一起發誓:不是姓劉的當了王,大伙兒必須操家伙一起干他(姓呂的在旁邊撇了撇嘴)。
到了劉邦孫子漢景帝上台,想要廢掉王爵,引發七王造反,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搞定。
之后的兩千年里,封王分為兩種,一種是實封,有兵又管事,這種對皇帝威脅較大,經常引發中央和地方的斗爭。另一種叫虛封,光拿錢沒兵不管事,皇帝最喜歡這種了。
之所以會出現實封藩王,是因為中央和地方的關系太難處理了,讓皇帝們頭疼了幾千年。
終于輪到朱元璋頭疼了,他先統一天下臣民的思想,從洪武五年到十九年,連發《鐵榜文》、《資治通訓》、《臣戒錄》、《志戒錄》四本書,告誡大伙要效忠大明王朝。接著不由分說干掉一批文官,廢除丞相制度,省的這幫家伙老是想分皇帝的權。
他思來想去,覺得想要維持大明江山千秋萬代,還是得走分封藩王監視地方拱衛中央的老路子,為了去除藩王造反的弊端,只搞半實封,只帶兵不管地方行政事務,他覺得這就妥了。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對大明戰功赫赫的悍將們來說,是個倒霉催的年份,因為這一年,皇太子朱標病死了。
老朱看看皇太孫朱允炆溫文爾雅的樣子,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舉起了三十米大刀,砍向了那幫悍將。
悍將們:老朱你也忒不地道了!
二
老四朱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朱老四這人身上謎團很多,比如他的生母究竟是誰?他生于1360年,明史記載是馬皇后所生,是嫡子,也有人考證是碽妃所生。
主要原因是他自己作的。
洪武三年(1370年)朱老四受封燕王,洪武十三年(1380年)就藩北平。
洪武十五年(1382年)八月,馬皇后病逝,朱老四從北平趕回南京祭拜。葬禮結束后,老朱給每個在外地的兒子們安排一位僧人,隨同他們回封地,為馬皇后誦經祈福。
這時,負責分配名單的僧錄司左善世宗泐向朱老四推薦了一個僧人,叫導演,呃,其實叫道衍,已經47歲了,長得挺兇的,一見面就對朱老四說,我能讓你做主角,說錯了,我能給王爺頭上戴一頂白帽子(黃道周語)。
王上面加白,這可是皇帝啊。
朱老四心領神會,面試通過。
這個道衍和尚是蘇州長洲(今蘇州相城區)人,原名姚天禧,祖籍汴梁,宋高宗南渡時姚氏輾轉到了蘇州,世代為醫,他哥哥姚恒干了祖傳的醫業,還有一個姐姐,他是老三,生于1335年。
姚天禧只喜歡讀書,不愿意學醫,由于受到他家崇信佛教的影響,他對他爸說,不為良相便去做和尚,然而在大元朝漢人想做良相只能呵呵。
十四歲那年,他去了附近的妙智庵出家,拜僧人宗傳為師,取法名道衍,字斯道,自稱逃虛子,十八歲正式剃度為僧,正是這一年,老朱不做和尚去投了紅巾軍。
就在這個風起云涌、風云際會的歲月,老朱忙著出生入死打天下,道衍忙著學佛學道學儒。
他向當時佛教第一人、杭州徑山寺高僧愚庵智及學習佛學,向著名道士席應真學習易經、陰陽術數及兵法等,自學儒家經典,甚至吟得一手好詩,與被毛主席稱為「明朝最偉大的詩人」的高啟等十位詩人,并稱「北郭十友」,也與宋濂等文士相交甚厚。
一句話,一位學識古今、胸藏韜略、智貫古今的王佐之才逐漸成型,或者說,一位張良、諸葛亮、王猛式的巨星做好了出山的準備。
三
然而已經遲了!
辭去和尚這個神圣職業的老朱已經一統江山,神州風平浪靜。
洪武四年,老朱下詔選拔高僧,道衍稱病不去。
在老朱這種已經創業成功的一代目手下混,怎麼也不會有什麼大名堂,對追求輔明主、立不世功業、青史留名的王佐之才來說,這就沒什麼意思了,更何況他的好朋友高啟在洪武三年已辭官歸鄉。
心灰意冷的道衍四處溜達散心,洪武六年溜達到了少林寺,碰到了一位叫袁珙的著名大忽悠(相面大師),袁珙一眼就看穿了他,說他就是只病虎,分明是劉秉忠之流。
劉秉忠當年也是個和尚,他有三大功績,第一是幫助忽必烈奪取了皇位,第二是提議將蒙古更名為「大元」,制定了元朝的典章制度,第三是主持規劃并建造了元大都,即今天的北京城。不過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歷史上很少有人提他。
劉秉忠正是道衍心中的榜樣啊!
袁珙不愧是能洞察人心的大忽悠,一番話笑的道衍眼淚都出來了,既開心又心酸,後來專門跑去劉秉忠墳上祭拜了一番,還順便吟了一首詩。
洪武八年,經金陵大天界寺主持宗泐的推薦,道衍參加了《般若心經》及《金剛》、《楞枷》三經的校注工作,這是他第一次為老朱做事,當然做完了還是回去當和尚。
如果當時有微信,他一定會發個朋友圈:抱負未酬怎麼破?在線等,挺急的!并配樂:《像我這樣的人》。
姜子牙、張良、蕭何、諸葛亮、郭嘉等41人點贊。
姜子牙:老夫七十二才出山,你小子急個毛線!
洪武九年(1376年)春, 41歲的道衍回到蘇州太湖西山海云院的一間小屋,取名蓮花室,安心研習佛法。
到了47歲那年,他甚至感覺到自己死期將至,希望往生佛國,成為一朵蓮花。
就在這年,蓮花沒做成,十月初一這天,倒是跟隨朱老四乘船從儀真沿大運河去了北平住持慶壽寺,上船后順嘴又吟了一首詩:歷盡風波艱苦際,無愁應只為賓王。
新心路,新生活,好期待!
四
盡管朱老四對皇位很憧憬,但是老爸和三個哥哥還在,他也只能是想想罷了,什麼小動作都不敢做也不能做。
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朱老四率軍攻略蒙古大勝,節制北平一帶的文武官員,勢力日益強大,隨之,一種叫野心的小草開始慢慢成長。
導演看的明白,抬手一揮,召喚大忽悠袁珙登場,忽悠得朱老四心里美滋滋,頓生不能讓李二(李世民)專美于前的感覺。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6月24日,朱元璋病逝,皇太孫朱允炆即位,次年改年號建文,史稱建文帝。
朱允炆即位不久,開始著手削藩,這時朱老二、朱老三前幾年已經去世,朱老四勢力太強,只能徐徐圖之,先拿朱老四同母弟周王開刀,周王朱橚被廢為庶人,流放云南。隨之,代、湘、齊、岷四王相繼被廢。
為了防止朱老四急了跳墻,調軍隊三萬圍繞北平周邊布防,成包圍朱老四之勢,找借口抽調走燕王府護衛軍精銳,只留給朱老四七八百名老弱。
三十米大刀已經架在了朱老四脖子上,在道衍勸說下,朱老四不甘心做魚肉,下定決心要學李二,秘密開展了練兵和開戰準備工作。
道衍在燕王府大搞基建工程,利用多孔墻體吸聲的原理,設計建造了具有隔聲效果的密室,用于打造兵器和士兵操練,這是世界歷史上第一座隔聲建筑,他還讓人飼養了大批雞鴨鵝,用家禽的叫聲來掩蓋發出的聲音。
在道衍的導演下,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朱老四正式起兵造反,理由仍然是那個用爛了的 「清君側」,自稱靖難之師,因此這段造反的歷程叫做「靖難之役」。
朱允炆看了看手下這幫武將,頓時一陣腦瓜疼,能打的都被他爺爺砍光了,只剩下年近古稀的老將耿炳文,也只能他了。
老將耿炳文率軍十三萬出戰,滹沱河一戰被朱老四打得逃到真定城,連城都不敢出。
換上李文忠的兒子二代目李景隆,可惜老子英雄兒狗熊,這家伙就是個紈绔子弟,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直到把六十萬大軍丟得干干凈凈,堪稱朱老四運輸大隊長。
朱老四意氣風發,兵鋒直指濟南,不曾想當頭挨了一棒,差點被詐降的右參政鐵鉉陰死。朱老四大怒,運來大炮攻城,鐵鉉手一招,濟南城頭豎起一堆木牌,上書「高皇帝神牌」五個大字,朱老四徹底傻了眼,乖乖撤下大炮。
道衍見朱老四頓兵濟南城下,趕緊寫信要朱老四撤軍,以免局勢更加被動。
到了建文三年(1401年),雙方來回拉鋸互有勝負,戰局成僵持狀態,長期以往,以一地對一國,朱老四必敗無疑。
這年年底,一些宦官逃到北平,帶來了南京兵力空虛的消息,道衍馬上提出直趨南京的戰略,他認為這是朱家人爭皇位,只要兵進南京,絕大部分地方官員才不會多事,皇帝誰當不是當啊。
十二月初二,朱老四率兵南下,就一錘子買賣,不留后路,一路能打則打,遇堅城則繞過。次年五月十八日,揚州不戰而降,六月初三自瓜洲渡江,六月初六,鎮江投降。
六月十三,朱老四兵臨南京城下,金川門守將李景隆打仗不行,政治水平挺高,立馬開城投降,皇位易主。
但建文帝不知去向,成為千古懸案,很是浪費了后人的無數腦細胞。
五
朱老四笑到了最后,遂大封功臣,道衍以定策起兵、運籌帷幄之功,列靖難功臣之首,此時道衍已經67歲了,他要的是不負胸中之學,證明自己很牛逼,事了拂衣去才是灑脫,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他已經達到了最高層次自我實現和超越的需要。
他其實還是覺得做和尚最好了,拒絕了朱老四讓他還俗做官的旨意,退還賜予的宅邸和美女。
朱老四只好授予他僧錄司左善世一職,才正六品,負責管理佛教事務。
這官職跟他專業對口,道衍不好再推辭,白天穿上官服去上班,下班換上僧衣住在寺廟中,過著半俗半僧的生活。
道衍這種驚才絕艷的人物,朱老四不把他榨干不肯罷休,第二年,任命他為太子少師,正二品,是當時文官的最高品級,也是大明唯一一位真正的職、銜一致的官員,其他人的太子少師都是虛銜,他的職責就是教導太子朱高熾(明仁宗)讀書,不久還要教導長孫朱瞻基(明宣宗),成為「仁宣之治」的重要推手。
同時,下旨讓他復姚姓,賜名廣孝,即史上極富爭議、被黑無數的姚廣孝。
雖然復了姓,姚廣孝仍然是半俗半僧的狀態,還有幾件大事等著他去做。
頭等大事是重修《太祖實錄》,這事換誰朱老四都不放心,只有姚廣孝才能做,因為靖難這件事主要是他倆合謀完成的,已經深度綁定。
姚廣孝干了七年,修改和編造了無數內容,根本目的是為了說明:朱老大死后,老朱傳位給朱老四,朱老四是馬皇后所生,是嫡子,所以朱老四做皇帝是名正言順、合乎封建禮法的。
但這里面有個最大的漏洞,時間對不上,盡管剔除了建文年號,改為洪武三十二至三十五年,但老朱是洪武三十一年去世,皇位能空置四年?朱老四為什麼四年后才登基?這不科學啊。
多年以后,很是困擾了一批后世子孫,直到萬歷皇帝才撥亂反正,恢復建文年號。
在權力面前,真相終究只能掩蓋一時。
第二件干的是正事,在解縉編撰的《文獻大成》基礎上,主持重修《永樂大典》,成為中國古代最大類書和重要文化巨著,隨手還監造了座永樂大鐘。
第三件大事是為他自己干的,抄傳以前所寫《道余錄》,撰寫《佛法不可滅論》,護持佛教。
駁斥程朱這件事頓時踩了儒家的尾巴,深深得罪了掌握話語權的儒家弟子,再加上在儒家眼中,靖難本身就是違背儒家綱常禮法,李二那麼英明神武,還時不時的被拉出來暗諷一番,所以朱老四才處心積慮的要毀尸滅跡。
靖難的罪魁禍首就是朱老四和姚廣孝,朱老四是皇帝不大敢黑,但姚廣孝可以隨便黑隨便罵啊,你們看,掌握了話語權就是這麼任性。
這就是姚廣孝后世名聲不顯的原因。
永樂十六年(1418年)三月二十八日,一代高僧、詩人、政治家、明朝第一奇人、不負胸中所學的姚廣孝坐化于北京慶壽寺,享年八十三。
朱老四親自撰寫碑文,加封榮國公,配享太廟,有明一代,文官為公爵者僅二人,一是李善長,生前封公,二是姚廣孝,死后封公,但以文官配享太廟,僅姚廣孝一人。
真是一對好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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