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武后
唉,歷史飯圈化的現象真的是嚴重。
我來逐條反駁下 東樓小官人的回答。
東樓語奸臣滿朝,還分派系,武家系、姘頭系、馬屁系、酷吏系,陳子昂等一大批名臣相繼被貶或被殺,眾多良策,武后一概不聽,錯誤的決定,一般從之,你不服不行。
眾多良策,武后一概不聽???
一時槽點太多,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了。
我們只看看一個陳子昂的人生經歷,大家都熟悉嘛。
陳子昂第一次獻策是這麼一件事。
唐高宗當時死了,要回到長安安葬,陳子昂上書說關中貧旱不便,應該放在洛陽安葬。
會高宗崩,靈駕將還長安,子昂詣闕上書,盛陳東都形勝,可以安置山陵,關中旱儉,靈駕西行不便。
陳子昂先列舉當時天下的形勢,北部邊疆有契丹突厥等邊患,西部巴隴有吐蕃等邊患,秦漢的 北取胡、宛之利,南資巴蜀之饒。
燕、代迫匈奴之侵,巴、隴嬰吐蕃之患;西蜀疲老,千里贏糧;北國丁男,十五乘塞;歲月奔命,其弊不堪。秦之首尾,今為闕矣!即所余者,獨三輔之間耳。頃遭荒饉,人被薦饑。自河已西,莫非赤地;循隴已北,罕逢青草。莫不父兄轉徙,妻子流離,委家喪業,膏原潤莽,此朝廷之所備知也。賴以宗廟神靈,皇天悔禍,去歲薄稔,前秋稍登,使羸餓之余,得保性命,天下幸甚,可謂厚矣!然而流人未返,田野尚蕪,白骨縱橫,阡陌無主。至于蓄積,尤可哀傷。
不僅如此,關中還屢遭災荒,他這可不是胡說的啊,我來回顧一下高宗永淳元年往事。
永淳元年就是年饑,著實不是一個好頭。
京師人相食,寇盜縱橫。秋七月己亥,造奉天宮于嵩山之陽,仍置嵩陽縣。時天后自封岱之后,勸上封中岳。每下詔草儀注,即歲饑、邊事警急而止。 當時二圣,高宗和天后想封禪中岳,也因為歲饑、邊事警急而止。
所以我們跟著陳子昂的角度走,就能看得出,當時唐朝并非我們所想象的那樣美好,而是內憂外患十分嚴重。
陳子昂確實是一個很有遠見卓識的人,與后世一堆人說著要建都長安相比,陳子昂已經看到了經濟重心東移和南移的趨勢,看到了建都長安的危險。所以他的想法還是北依太行的險要,南邊依靠南陽等地的富饒,東邊控制江淮,食用湖淮的糧食,西邊控制崤函的險要。
況瀍、澗之中,天地交會,北有太行之險,南有宛、葉之饒,東壓江、淮,食湖淮之利,西馳崤、澠,據關河之寶。以聰明之主,養純粹之人,天下和平,恭己正南面而已。
然而陳子昂最精彩的一段話應該是這一段話,洛陽是隋唐大運河的中心,太原倉和洛口倉 儲存著帝國的糧食。是國家的命脈所在。要是有人西邊進入崤函,東邊進入虎牢,威脅帝國的糧儲,那麼帝國該怎麼辦啊。
臣又聞太原蓄鉅萬之倉,洛口積天下之粟,國家之資,斯為大矣!今欲舍而不顧,背以長驅,使有識驚 嗟,天下失望。倘鼠竊狗盜,萬一不圖,西入陜州之郊,東犯武牢之鎮,盜敖倉一抔之粟,陛下何以遏之?
上書之后呢?則天采納陳子昂的意見了嗎?答: 則天召見,奇其對,拜麟台正字。
雖然武則天還是順遂了高宗回到長安安葬的心愿,但是理解了陳子昂的想法,恐怕這個想法也是高宗夫婦二人早已有之的。
所以我們來看看下面這段 東樓小官人的文字
她可不比任何一個昏君差,在洛陽周邊,起了不下10座豪華宮殿,都是按照長安皇宮的標準建的,在洛陽以及周邊大興宮室,耗費國庫太半,周邊百姓的勞役周而復始,多有逃亡,還封泰山封嵩山,耗費無算,論花錢,也就十全能跟武后比了。
你這段文字豈不是和陳子昂背道而馳嗎?
而且你是只罵了武則天一人嗎?在洛陽附近修皇宮的可不止武則天,太宗高宗玄宗,哪個沒修過。
貞觀四年,詔發卒修洛陽宮乾陽殿,以備巡幸。
貞觀四年太宗就想修了,只是被玄素懟回去了
太宗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
唐太宗還解釋了解釋自己的想法,後來太宗還是偷偷修了的。
顧謂房玄齡曰:「洛陽土中,朝貢道均,朕故修營,意在便于百姓。今玄素上表,實亦可依,后必事理須行,露坐亦復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之。
至于高宗嘛
手詔改洛陽宮為東都,洛州官員階品并準雍州。 此都中茲宇宙,通賦貢于四方,交乎風雨,均朝宗于萬國,置槷之規猶勤,測圭之地載革,豈得宅帝之鄉,獨稱都于四塞;來王之邑,匪建國于三川。宜改洛陽宮為東都。上棟下宇,彼勞昔以難前;廣廈高台,我名今而改后。
還按長安皇宮一個等級,其實你這個說法,還是不太對的,因為東都那些宮殿其實是比長安還壯麗的。
然后再回到陳子昂
則天將事雅州討生羌,子昂上書曰: 臣聞道路云:國家欲開蜀山,自雅州道入討生羌,因以襲擊吐蕃。
看看陳子昂的說法, 自敢抗天誅,邇來向二十余載,大戰則大勝,小戰則小勝,未嘗敗一隊,亡一夫。
吐蕃自與唐朝交戰以來經常打勝仗,薛仁貴等人在大非川被屠殺了十一萬眾,李敬玄等人在青海澤被辱了十八萬眾。
總之陳子昂扯這麼多就是說不要打
且國家近者廢安北,拔單于,棄龜茲,放疏勒,天下翕然,謂之盛德。所以者何?蓋以陛下務在仁,不在廣;務在養,不在殺。將以此息邊鄙,休甲兵,行三皇、五帝之事者也! 況當今山東饑,關、隴弊,歷歲枯旱,人有流亡。誠是圣人寧靜,思和天人之時,不可動甲兵,興大役,以自生亂。臣又流聞西軍失守,北軍不利,邊人忙動,情有不安。今者復驅此兵,投之不測。臣聞自古亡國破家,未嘗不由黷兵。
諾,這就是你所說的陳子昂的良策,我估計當時朝堂肯定是和平主義者多,像你們這群回去說要打吐蕃,要打突厥,要收復安西的,是占不到什麼便宜的,還會被臭罵一頓。
然后陳子昂又升官了。 再轉右拾遺。數上疏陳事,詞皆典美。
然后陳子昂還有一件事,有人為父報仇,殺了一個人。有人說這個孝烈,想為他免死。然后陳子昂說那個人首先觸犯了國法,先依國法處置,然后再表彰他。然后大家都認可,陳子昂又升官了。
議者以元慶孝烈,欲舍其罪。子昂建議以為:「國法專殺者死,元慶宜正國法,然后旌其閭墓,以褒其孝義可也。」當時議者,咸以子昂為是。俄授麟台正字。
再然后就是陳子昂隨軍北討契丹了,專管軍中文翰。這仗武攸宜打的不好,也許可以腦補一下陳子昂受到怎麼樣的心理傷害。
武攸宜統軍北討契丹,以子昂為管記,軍中文翰皆委之。
但導致陳子昂死亡的是另一件事,陳子昂他爹被羞辱了,他不能為父報仇,憂憤而死。
子昂父在鄉,為縣令段簡所辱,子昂聞之,遽還鄉里。簡乃因事收系獄中,憂憤而卒,時年四十余。
總之就這麼點東西,你說陳子昂等一批名臣相繼被貶,這倒確有其事,但良策一概不聽,不是你自己瞎說的嗎?
邊境無良將,十戰九輸,國土相比高宗總章年間縮水巨大。
這種縮水恰恰是你所說的獻良策的人所樂見的,就問你該怎麼辦吧。反正是一張嘴,怎麼樣都能罵不是嗎?
還有你的這段話,你這不是誅心之論?
一個怕你怕的要死、禮賢下士、性格溫順、大家都贊許的人,為啥他就能忤逆不孝呢?再說了,為啥就你武則天能生出這麼多忤逆不孝的兒子?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技能?
這麼多忤逆不孝的兒子?
我倒是覺得還是挺孝順的,,你看他兒子來求雨都要求他媽,我就好奇怎麼不求他爹呢?
上傳皇帝位于皇太子,徙居上陽宮。戊申,皇帝上尊號曰則天大圣皇帝。遷武氏七廟神主于西京崇尊廟。
另一個兒子怎麼說,也不算太差
乙卯,追奠則天皇后曰天后圣帝。
還有,你還好意思列舉王夫之,王夫之怎麼評價 裴炎的,禍國權相罷了。他的兒子孫子看來,正是權相亂國,所以武后才會事出從權的。所以他的兒子孫子才會給武后一個從權而治的評價。
不管真假,反正他們是這樣自寬的。
炎之不自揣也,不知其權與奸出武氏之下倍蓰而無算,且謂豫王立而己居震世之功,其欲僅如霍氏之乘權與懿、溫之圖纂也,皆不可知;然時可為,則進而窺天位,時未可,抑足以壓天下而永其富貴;豈意一為武氏用,而豫王浮寄宮中,承嗣、三思先己而為捷足也哉?其請反政豫王也,懿、溫之心,天下后世有目有心者知之,而豈武氏之不覺邪?家無甔石之儲,似清;請反政于豫王,似忠;從子仙先忘死以訟冤,似義;以此而挾滔天之膽,解天子之璽紱以更授一人,則其似是而非者,視王莽之恭儉誠無以過。
而且王夫之也是和平主義者啊
吐蕃之為唐患,禍止于臨洮,則專力以捍之也猶易。武氏欲發梁、鳳、巴、蜑,自雅州開道以擊之陳子昂曰:「亂邊羌,開隘道,使收奔亡之眾為鄉導以攻蜀,是借寇兵而為賊除道,舉全蜀以遺之也。」其言偉矣!事雖暫止,而此議既出,邊臣潛用之以徼功,嚴武、韋皋雖小勝而終貽大害。明而熟于計者,見終始之全局,洞禍福之先幾,可為永鑒。
王夫之是罵武后,但其實這老頭子暴脾氣,誰都罵,你看看把高宗罵成啥樣了「乃武氏以嗜殺之淫嫗,而得人之盛如此;高宗承貞觀之余澤,有永徽之初治,而流俗風靡,不能得一骨鯁之士,何也?」
繇是言之,則武氏雖懷滔天之惡,抑何嘗不可秉正以抑其妄哉?而高宗方沒、中宗初立之際,舉國之臣,縮項容頭,以樂推武氏,廢奪其君,無異議者。鄉令有子昂等林立于廷,裴炎、傅游藝其能讎奸慝以移九鼎乎? 夫人才之盈虛,視上之好惡。無以作之,其氣必萎;無以檠之,其體必戾。乃武氏以嗜殺之淫嫗,而得人之盛如此;高宗承貞觀之余澤,有永徽之初治,而流俗風靡,不能得一骨鯁之士,何也?
我上面說過王夫之喜歡罵別的皇帝了吧,后世之主都給諷刺到了「而自武氏以來,迄千余年,議選舉者,言滿公車,而計不及此者,后世人主之心,無以大異于武氏也。
此亦易知易行之道,而自武氏以來,迄千余年,議選舉者,言滿公車,而計不及此者,后世人主之心,無以大異于武氏也。夫武氏以婦人而竊天下,唯恐士心之不戴己,而奪有司之權,鬻私惠于士,使感己而忘君父,固懷奸負慝者之固然也。后世人主,承天命,纘先猷,作君作師,無待私恩以固結,而與大臣爭延攬以籠絡天下,顧使心膂猜疑,互相委卸,不亦誖乎!
說白了,中國古代好皇帝沒幾個。有能力的沒幾個,再有好心的更沒幾個。
武則天屬于那種有能力,但也不太有好心的。排來排去。武則天也足以碾壓一眾平庸皇帝。
說白了,在王夫之看來,誰還沒幾個黑點呢?
秦始皇之宜短祚也不一,而莫甚于不知人。法愈密,吏權愈重;死刑愈繁,賄賂愈章;涂飾以免罪罟,而天子之權,倒持于掾史。
漢高祖呢
婁敬之小智足以動人主,而其禍天下也烈矣!遷六國后及豪杰名家居關中,以為彊本而弱末,似也。遣女嫁匈奴,生子必為太子,諭以禮節,無敢抗禮,而漸以稱臣,以為用夏而變夷,似也。眩于一時之利害者,無不動也。乃姑弗與言違生民之性,就其說以折之,敬之說惡足以逞哉!而徙民之不仁,和親之無恥,又不待辨而折者也。
連漢文帝也被王夫之罵了
文帝除盜鑄錢令,使民得自鑄,固自以為利民也。夫能鑄者之非貧民,貧民之不能鑄,明矣。奸富者益以富,樸貧者益以貧,多其錢以斂布帛、菽粟、紵漆、魚鹽、果蓏,居贏以持貧民之緩急,而貧者何弗日以貧邪!耕而食,桑苧而衣,洿池而魚鱉,圈牢而牛豕,伐木藝竹而材,貧者力以致之,而獲無幾;富者雖多其隸傭,而什取其六七焉。
漢武也不用說
漢武撫已平之天下,民思休息。而北討匈奴,南誅甌、越,復有事西夷,馳情宛、夏、身毒、月氏之絕域。天下靜而武帝動,則一時之害及于民而怨讀起。雖然,抑豈非天牖之乎?玉門以西水西流,而不可合于中國,天地之勢,即天地之情也。張騫恃其才力強通之,固為亂天地之紀。而河西固雝、涼之余矣。若夫駹也、冉也、邛僰也、越巂也、滇也,則與我邊鄙之民犬牙相入,聲息相通,物產相資,而非有駤戾冥頑不可向邇者也。武帝之始,聞善馬而遠求耳,騫以此而逢其欲,亦未念及牂柯之可辟在內地也。然因是而貴筑、昆明垂及于今而為冠帶之國,此豈武帝、張騫之意計所及哉?故曰:天牖之也。
司馬遷挾私以成史,班固譏其不忠,亦允矣。【還順便罵了下司馬遷】
雖然王夫之是個鐵【光武】粉,實在找不出來黑點了,還是找了個喜歡陰麗華的黑點。
對了,還黑了下改配 薄后的
呂后不足以配地,薄后其能堪此乎?故曰亂也。呂后之罪,聽后世之公論,非子孫所得黜也;薄后非高帝之伉儷,非子孫所得命也。告祠高廟,退呂進薄,幸先君之無知,唯己意以取必焉。舜不能使瞽瞍之不子象,而光武能使高帝之不妻呂后哉?慕容垂追廢可足渾氏,崔鴻譏其以子廢母,致其子寶弒母而無忌。
【唐太宗】當然也不能例外
蓋太宗者,聰明溢于聞見,而氣不守中,以動而見長者也。其外侈,其中枵,其氣散,其神瞀,其精竭,其心馳,迨乎彝倫之攸斁,至德之已虧,侫幸外熒,利欲內迫,而固無以自守;及其衰年而益以氾濫,所必然矣。夫其人衰矣亡矣,其土則猶故也,天不能不為之生種姓,地不能不為之長水草,后起者不能戢止其戎心;曾無慮此,而可以其一族之衰為中國幸邪?其族衰,其地無主,則必更有他族乘虛而潛滋暗長于灌莽之中。
非夫險诐無憚之徒,惡有暇日以察人之隱慝,而持短長操必勝之術,以與官吏豪彊角逐。忘尊卑,輕禍福,背親戚,叛朋友,吏胥脅其長官,奴隸制其主伯,正春秋之義所斥為讒賊,必杜絕其萌者也。
而且王夫之也罵府兵制了
貞觀十年,定府兵之制,大約與秦、隋銷兵,宋罷方鎮之意略同。府兵者,猶之乎無兵也,而特勞天下之農民于番上之中,是以不三十年,武氏以一婦人輕移唐祚于宮闈,李敬業死而天下靡然順之,無有敢伸義問者,非必無忠憤之思興,力不能也。唐之亂亟矣,未有三十年而無大亂者,非能如漢、宋守成之代,晏安長久也。非玄宗罷府兵,改軍制,則安、史、懷恩、朱泚、河北、西川、淮、蔡之蠭起,唐久為秦、隋,惡能待懿、僖之昏亂,黃巢起而始亡哉? 府軍之制,散處天下,不論其風氣之柔剛、任為兵與否也;多者千二百人,少者百人,星列碁布于隴畝,乃至白首而不知有行陳,季冬習戰,呼號周折,一優人之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