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30年代到40年代的詩壇泰斗,是開啟了一代新詩風的偉人;他以「最偉大的歌手」要求自己,堅持寫作,不論是和平年代還是黑暗時期,他一直渴求著寫作,然而,他也同樣渴望著愛情。此人便是詩人艾青,是愛土地愛得深沉的那位文人艾青。
圖 | 艾青
艾青一生三段婚姻,他的第一段婚姻是由父母包辦的,于1935年,與當地一位叫張竹茹的女子結婚。關于艾青這段婚姻的詳情,鮮少資料提及,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張竹茹并非艾青所愛之人。這段婚姻不過是他聽從父母之命的一個結果,盡管兩人婚后不曾紅過臉,但這并不能阻止這場婚姻的失敗。
與第一段包辦婚姻不同,接下來艾青的兩段婚姻都是自由戀愛所成的,出于個人喜愛的婚姻,總歸是甜蜜的。
圖 | 年輕時的艾青
1936年,艾青在常州武進女子師范當國文老師時,結識了女學生韋嫈。韋嫈原名叫張月琴,是當地有名的才女,生得一雙水汪汪大眼,笑起來迷人傾城,人們都贊她才貌雙全,就連艾青本人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次,韋嫈和幾個同學在操場上練騎車,恰巧路過的艾青剛好被他們抓住,被迫騎車給他們看。不料,身為老師的艾青也不太會騎車,腳剛踩上去就往墻上撞。見此情景,在場同學們都捧腹大笑,包括韋嫈。都說佳人一笑傾城,此刻的艾青雖然被同學們取笑了,但能取佳人一笑,也是值得的。
如果此刻韋嫈能抬頭看一眼艾青,就能望穿他眼底的深情。然而,還沒能和韋嫈表達心意的艾青,在放完暑假回來就被校方辭退了,因為當地小報登文批評他在課堂上進行赤化,對學生們宣傳政治內容。不管這是誹謗還是事實,失去工作的艾青已無暇關心韋嫈兒女情長之事,為了維持生計,他只能靠賣文為生。離開常州去到上海后,艾青才給韋嫈寫信,他一寫就是兩封,信中內容都是在傾訴自己的思念之情。不幸,信被韋嫈的父親發現,在父母的反對下,兩人的聯系被中斷。
圖 | 艾青與韋嫈
1939年6月,韋嫈離家前往廣西桂林,她原本只是去抗敵演劇九隊報道的,在前往住處的途中卻突然想起來艾青也住在這不近。于是,少女心萌動的她產生了想去見艾青一面的心思。若說當年艾青對她是有好感,那韋嫈對艾青就是強烈的欽佩與仰慕。
當韋嫈出現在艾青面前時,他的驚喜之情完全溢于言表。當時的艾青雖然是《廣西日報》副刊《南方》的編輯,可經濟條件還是一般,所住的房間看起來也是十分破爛,內部一覽無余,除了一張寫字台,一把凳子,兩張竹床之外,沒有其他傢俱了。看著生活過得如此清貧的艾青,韋嫈不由得開始心疼起這位曾經的老師。但說多無用,行動上的照顧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關心,和艾青重逢后,韋嫈便經常來找艾青聊天,不是一起吃飯聊天,就是飯后散步聊天,雙方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的,離別的日子悄悄來臨。由于韋嫈的姐姐來信要求她去貴陽報考大學,韋嫈不得不離開,她本來就想讀書,想要報考貴陽大學中文系,姐姐的來信只不過是讓她提前離開罷了。可是,聽聞此消息的艾青情緒低落,在確認完韋嫈本人也想去讀書后,他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跪倒在地拉著韋嫈的手說:「不能走!你不要走!我愛你,我在武進女師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你了!」許是覺得這樣的祈求不夠有力,艾青更加激動了,他邊狂吻韋嫈的雙手邊說:「我不能離開你,一刻也不能離開!」說著說著突然捶胸大喊:「我不想活了,我跳下去算了!」
看著即將要跳江的艾青,韋嫈急得上前拉住他,哀求他不要跳江。可哀求是沒有用的,除非她不走。無奈之下,韋嫈只好答應艾青暫時不離開。
圖 | 艾青肖像
自從韋嫈答應艾青不走之后,艾青每天都會去演劇九隊找韋嫈散步,當時和韋嫈同隊的女隊員看了都說:「老黃牛又在樓下叫喚了!」
由于演劇九隊要到梧州一帶巡參加回演出,韋嫈也要一同前往,同時她還向艾青表示自己決定要投身到抗日宣傳的革命活動中去。對于這一決定,艾青是不支持的。當韋嫈提著行李要離開時,艾青硬是攔在了她面前,當著全隊員的面對她說:「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不管韋嫈怎麼解釋自己只是去做宣傳工作,很快就會回來,艾青就是不肯讓她走。單靠語言攔她還不夠,艾青還獨斷地跑去隊伍卡車上拿走韋嫈的行李,將她的小箱子和行李卷兒一件件地拋下車,完全無視了韋嫈在后面的哀求:「求求你,千萬別,千萬別拿……求求你別這樣,看人家會笑話我們!」
眼看韋嫈的行李都被自己拋下車后,艾青開始留意正在哀求的韋嫈了,只不過,他依舊不肯讓她走。把韋嫈的東西交給留守的隊員后,艾青對她說:「離開這里,跟我走吧!」看著一個大男人眼眶紅紅,淚珠子快要滴下的可憐樣,韋嫈不免心軟。可回頭看到隊員他們,她又開始猶豫不決,對隊長徐桑楚說:「他不讓我跟你們走。」這種情侶之間的事,徐桑楚也沒法管,再加上艾青是個多愁善感的詩人,如果硬帶走韋嫈,指不定還出什麼亂子呢。因此,徐桑楚為難地說:「他是個詩人,就是這麼愛激動,我有什麼辦法?看來你只好留下來了,不然他還會跟你吵吵鬧鬧,弄得大伙兒都不安生,又走不成。」
隊長都發話了,韋嫈只好就此放棄離開的念頭。隊員們看到韋嫈落單后,紛紛向她揮手告別,示意她們會等她過來,誰曾想,這一別,就是半個世紀,而非她們以為的可以「明天見」。本打算先回去和艾青好好商量的韋嫈一回家就被反鎖在家了,想出也出不了,艾青為了防止韋嫈離開,很長時間都不允許她出門。
可以說,艾青和韋嫈這段戀情,愛得最深的就是艾青了。只不過,他的占有欲太強。
1939年6月20日,艾青與韋嫈結婚,成為合法夫妻。
婚后的韋嫈依舊向往于投身革命,立志報國抗日。隨著社會動蕩越來越嚴重,在周總理的建議下,艾青決意去香港避一避風頭,可當時已懷孕八個月的韋嫈卻不肯同他一起離開,比起避風頭,韋嫈更想去延安。剛好當時有一批八路軍要組織一批家屬撤退到延安。此次機會難得,哪怕孩子到時會生在半路上,韋嫈也不怕。她決心已定,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去延安實現自己的志向。這一次,艾青終于妥協了,拗不過韋嫈的他,只好同意讓她先走,自己隨后再跟著去。
韋嫈前腳剛走,艾青后腳便開始止不住想念她,恨不得立刻飛到延安去。時間久了后,艾青越發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千方百計地想著怎麼去延安,而當時身處延安的韋嫈也在盼著艾青的到來。說到底,兩人終歸是相互喜歡的夫妻,就算年輕時艾青怎麼阻斷自己的理想,韋嫈內心深處還是喜歡這個人的。
圖 | 1949年, 北京東總布胡同。兒子艾軒(左一),韋嫈(左二)艾青(右一)
經歷了這一次短暫分離后,兩人更懂得彼此的重要性,在延安生活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兩人婚后最甜蜜的時光。
可惜的是,這段令眾人稱羨的愛情,也有結束的一天。
想當初,艾青在照完結婚相后曾對韋嫈說:「從今以后,我們永遠不再分離!」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時間一長,艾青對韋嫈的喜愛之情已然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沖突矛盾。
1950年,艾青向韋嫈提出失婚,遭到拒絕。無奈之下,艾青只好去法院起訴。1955年,這場失婚案結束,45歲的艾青和33歲的韋嫈在法院的判決下失婚。一紙失婚判決書,標志著他們16年婚姻的結束。
圖 | 芳華不再的韋嫈
同年,剛失婚的艾青在中國作家協會遇見了第二位讓他一見鐘情的女人——高瑛。
只不過,讓艾青望而生畏的是,那時的高瑛有丈夫,有孩子,不是一個能撩的主。再加上,他當時才剛和韋嫈辦理完失婚手續,這麼快就愛上別人的話,難免會被說閑話。然而,如果喜歡的心情能這麼容易被控制的話,那就不是艾青了。為了不驚嚇眼前這個溫柔的女人,艾青決定先把愛意隱藏起來,有機會再向高瑛表露。至于這個機會,就要等高瑛失婚了。聽說高瑛和丈夫相處得不好后,艾青便相信自己是有機會的。
圖 | 高瑛
不得不說,艾青是個幸運的人,高瑛確實對他也有好感,畢竟他是自己少女時期的偶像,偶像就在眼前,高瑛怎麼可能不動心?可惜,高瑛因為自己有婚約在身,并不敢怎麼靠近艾青。1951年,未滿18歲的高瑛稀里糊涂地嫁給了年長他12歲的譚誼,對方在不經自己同意的情況下,擅自和自己工作的文藝組織打報告申請結婚,組織一批準,她也無可奈何了。
然而,讓高瑛痛心的不是這段婚姻非她所愿,而是她被騙婚。同譚誼生下一對兒女后,高瑛發現原來譚誼在老家還有著妻室,而她自己說難聽點就是譚誼在外頭養的第三者。得知這一事實后,高瑛決定與譚誼分居失婚。由于譚誼不配合失婚,高瑛在認識艾青后還是已婚之婦,不能擅自過界。敏銳的她也不是不懂艾青偶爾瞥來的深情目光,但是她不敢面對。除了婚姻約束之外,自己還有2個孩子要照顧,怎麼想她都和艾青這著名詩人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得知高瑛正在失婚的現狀后,艾青開始「出擊」了。他主動約高瑛外出見面,并且向她坦白自己過去的感情經歷,他知道高瑛對感情的懼怕,懼怕自己會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于是,為了消除高瑛對自己的不信任,他對高瑛說:「我從不玩弄女性,我都是認真地去愛。」一句話,打動了還在思前顧后的高瑛。
但理智不允許高瑛沖動,對于艾青的真情,她的回復是:「我們倆還得走著瞧,要是有緣,就好好地愛;要是無緣,那就是天意了。」
圖 | 艾青與高瑛
事實證明,兩人緣分極深。
在還沒有失婚前,高瑛和艾青都是偷偷約會的,就連聯系,都是借小說人物的原話來溝通的。然而,事情總有暴露的一天,兩人的地下戀情慢慢地就成了公開的秘密,艾青也隨之受到相應的單位處分,高瑛則是丟了工作。除此之外,譚誼還以艾青破壞他的家庭為名,上法院起訴艾青。在高瑛和譚誼辦失婚手續前,艾青已被判處半年勞役。
可以說,高瑛和艾青為了能夠在一起,該犧牲的,都犧牲了。艾青曾問過她「后悔嗎」,對此高瑛的回答是:「從未后悔過。」
1956年10月30日,46歲的艾青和23歲的高瑛正式登記結婚。此后余生,兩人患難與共,生死相依。
60年代,艾青面臨著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名聲被毀,沒錢沒工作,唯一有的就是高瑛。然而當時高瑛還被人慫恿離他而去,好在,兩人情比金堅,任誰都拆不散。當時,艾青曾對高瑛說:「高瑛啊,跟著我,讓你受苦呵!」
對此,高瑛的回答是:「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著你;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我什麼也不怕,要死,咱們死到一塊。」
正如高瑛所說,艾青到哪兒,哪兒就有她的身影。不管是從黑龍江流落到新疆,還是從貧苦之地到極窮之區,高瑛未曾離開過艾青半步,直至他離開人世間。
1996年5月5日,86歲的艾青逝世,一代詩壇泰斗就這樣離開了世界,拋下了陪他40年的高瑛。
然而,盡管艾青已逝,高瑛對他的愛仍在,她寫下了很多思念艾青的詩,其中一首《思念》如下:
艾青,我要告訴你
院中的玉蘭花又在開花
這是你最喜歡的花
因你,我更加愛護她
我無法留住你
卻守住了玉蘭花
漫長的十年消逝
花越開越繁華
陰陽界不知相距多遠
也許只是一步之差
在玉蘭花開的三月
你踏著月光回來
看看不盡思念的我
也看看盛開的玉蘭花
隔著陰陽兩界,高瑛對艾青的思念,未曾斷過。就像艾青那句經典詩詞「為什麼你的眼中長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一樣,艾青對高瑛而言,何嘗不是那片「土地」呢?她同樣愛得深沉,愛得難舍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