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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晚清第一名妓,出身貧困卻成為狀元夫人,死后驚動了北京城
2024/05/30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或許,杜牧也未曾想到,待千年之后竟真的會有女子以「妓女」的身份,為國家大事奔波,一己之力救下了一個城的人。

她是晚清第一名妓,出身貧困卻成為了狀元夫人;三次嫁人,三次為妓;15歲代表清廷出使四國,20歲結識德國軍官,28歲救下了全北平的民眾,死后,北大教授親自為她寫傳。

在她死后,驚動了整個北京城,當時的北平前自治區區長王玉樹,北平社會局的一些官員,以及前商會會長等人,為她購置喪葬用品,將她安葬在了陶然亭內,墓志銘由齊白石大師親自撰寫。

她就是賽金花。

賽金花

賽金花的一生,從淤泥到云端,從妓女到「狀元夫人」,雖然世人對她的褒貶不一,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一生足夠傳奇,足夠讓后人回味無窮。

從妓女到狀元夫人

1872年,安徽徽州黟縣的一戶窮苦人家生下了第四個女兒,取名趙靈飛。

在那樣的世道,窮是悲慘人生的開始,而身為女子,趙靈飛的人生又多了另一層紗。

母親去世之后沒多久,13歲的趙靈飛就被父親賣給了蘇州的花船,身價10塊大洋。

賣到花船上要做什麼,趙靈飛一清二楚。

但她不想屈服于從此以后靠著恩客度日的人生,為了將來,趙靈飛想要搏一把。

于是,從未上過學的趙靈飛開始跟著花船上的其他姐姐們學習唱小曲兒,她年紀輕,聲音脆,一首曲子唱出來婉轉悠揚,余音繞梁三日而不絕。

她雖不識字,可唱小曲兒不需要識字,姐姐們唱一句她便跟一句,慢慢的竟還真的學會了幾首曲子。

花船上的媽媽見此,也憐憫她小小年紀被父親發賣了,就準許她在船上做個清倌,每日唱唱小曲吸引顧客。

(《賽金花》劇照)

她倒也爭氣,靠著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蛋,和那一張嘴便婉婉道來的聲音,很快便成了蘇州有名的清倌人,特意來聽她唱曲的男人絡繹不絕。

若是此生如此,可能也算是安穩吧。

但趙靈飛沒想到的是,改變她一生的人,正在路上。

1886年,擔任禮部侍郎的狀元郎洪鈞因母親去世要回蘇州守喪,在歸途之中遇見了正在花船上「工作」的趙靈飛。

彼時江南煙雨朦朧之中,洪鈞只聽見耳邊傳來婉轉的歌聲,霎時掃蕩了他心中原本郁悶的心情。

洪鈞隨著歌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一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姑娘正站在船頭,素凈的小臉掩不住風姿卓越,她的神情堅毅,與身邊的其他姑娘全然不同,就像是在穢土之中蓬勃生長的白蓮。

「她是誰?」

「回大人的話,她是清倌人,趙靈飛。」

第二年的正月,與趙靈飛暗生情愫的洪鈞花重金將她贖回納為了三姨太,那一年,洪鈞48歲,而趙靈飛只有15歲。

(洪鈞和賽金花)

婚后不過幾個月,清政府便遣派洪鈞出使德、俄、荷、奧四個國家,按照規定,出使的官員需要協同夫人參加西方的宴會。

但洪鈞的兩位夫人身體嬌弱又裹著小腳,不宜動身,她自己也對這些外來文化不感興趣,思來想去這重任竟然落在了趙靈飛的頭上。

兩年前連飯都吃不飽的趙靈飛,搖身一變成了大使夫人,為了不讓洪鈞丟臉,大夫人甚至還將誥命夫人的官服都借給了趙靈飛。

老天爺只會把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很顯然,趙靈飛就是那個人。

自打知道自己要陪著洪鈞遠赴外洋之后,趙靈飛就找到了一同出行的翻譯,向他們虛心求教學習外語,府中的其他姨太太見趙靈飛這樣殷勤,嘴巴里總是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在她們看來,這個被老爺從花船上買下來的清倌人與一般的妓女沒有兩樣,怎麼能和身世清白的黃花大閨女相提并論。

現如今還總是出府與外男相見,簡直是不守婦道。

但趙靈飛毫不在意這樣的言論,她知道想要實現人生逆襲,這次可能是最好的機會。

當船只停靠在德國的碼頭時,趙靈飛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她知道,自己的舞台已經打開了。

(賽金花身穿旗裝)

不得已再次為妓

洪鈞在德國居住了四年零四個月,這段時間里,趙靈飛就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花胡蝶,飛舞在不同夫人的聚會里。

東方女性陌生的面孔,「奇裝異服」的打扮,稚嫩卻清麗的美貌,還有與她們幾乎沒有障礙的交流,都讓德國的上流社會對這個陌生女性備感好奇。

因此,她受到了德皇威廉二世的接見,還多次與王后菲特麗共進午餐,并合影留念,這等殊榮哪怕是她的丈夫也未曾享用。

當時的趙靈飛儼然成為了這些名門之中的香饃饃,參加她邀請聚會一度成為了一種流行。

但這些人物里最特別的,卻是柏林城防司令瓦德西,也是日后的八國聯軍統帥。

(歷史上的瓦德西)

瓦德西第一次見到趙靈飛,是在一次宴會上,當時的趙靈飛作為洪鈞的女伴出場。

她沒有將自己套入歐洲貴族服飾里顯得不倫不類,而是穿上了清朝的誥命夫人服裝,那大大的旗頭,奇特的花盆鞋,一下子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瓦德西的。

這個笑容燦爛,言語自然的東方女性,深深駐扎在了他的心里。

但還未等二人產生什麼故事,1892年的9月中旬,洪鈞任期已滿,二人坐上了回國的貨船。

睡在貨船里的趙靈飛閉上眼睛,還是在國外時的自由瀟灑,她從前連做夢都不敢想的生活,竟然真的實現了,那樣的唾手可得。

在那里,沒有人談論她的出生,沒有人嘲諷她的經歷。

而這一切,全都是洪鈞帶給她的。

哪怕洪鈞與她相差三十三歲,那又如何呢,他是自己在這亂世之中的仰仗,是帶她走出黑暗的光芒,是引領著她飛往更湛藍天空的翅膀。

可,世間的厄運總在悄無聲息之間降臨,當趙靈飛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未如此幸福過的時候,生活給了她當頭一棒。

1983年8月23日,她一生的仰仗,離世了。

「靈飛,你的舞台在更大的地方,我給你留了五萬塊大洋,你記著,別再回來了...」

這是洪鈞臨死之前在趙靈飛的耳邊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洪鈞知道自己家中的那些女人不是吃素的,她們早就看這個得寵又年輕的女人不順眼許久了,等到自己離世,不知道該如何為難趙靈飛。

他們相識不過短短七年,可洪鈞卻為趙靈飛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

五萬塊大洋,放在7年前,能買五千個趙靈飛。

是愛嗎,或許是吧,或許也有憐憫與尊敬。

憐憫她身為女子的命不由己,尊敬她曾經在坎坷之中的堅持。

趙靈飛握著洪鈞逐漸失去體溫的手,還是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這世間荒唐之事如此之多,你拋下我撒手人寰,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賽金花》話劇劇照)

洪鈞的頭七一過,趙靈飛便自請離開洪家,可深院之中的女人遠比洪鈞想得更加不近人情,趙靈飛最終還是沒能帶走洪鈞留給她的遺產,凈身出戶。

此時,她不過21歲。

在那個年代,女子本就難以獨自生存,可她不愿做攀附別人的菟絲花,無奈之下,回到上海的趙靈飛最終還是做起了老本行。

她租了房子買了兩個姑娘,改名曹夢蘭公開掛牌,可初到上海沒有名聲,自然沒有客人上門,又該如何賺錢呢?

一句話救了一城人

趙靈飛很快便想到了法子,她設「書寓」,教姑娘們彈唱和禮儀,將原本打發時間的俗事變成了雅事。

不僅如此她還花錢在報紙上大肆宣揚自己的事跡,「狀元夫人」「大使夫人」「曾游歷四國」的名號立刻引來了一大堆的顧客。

而趙靈飛自己也沒有閑著,她運用高超的交際手段和過去在國外生活的那四年里的所見所聞,在上海的名流圈子里混得風生水起。

一個會說外語的女人,還是個年輕的漂亮女人,不知多少男人對她虎視眈眈,妄圖據為己有。

錢有了,名聲也有了,趙靈飛再一次將自己的小日子往上提高了一個檔次。

樹大招風,1898年的夏日,蘇州的狀元郎剛剛上任,覺得趙靈飛傷風敗俗,串通上海知府強迫她離開上海。

趙靈飛很清楚,她惹不起這些人,那就只有躲,有了錢去哪里不行?

大臂一揮,她帶著自己的姑娘們北上去往了天津,正式啟用了「賽金花」這個名字。

(《賽金花》劇照)

「一時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賽金花仍舊在天津游刃有余地流轉在各個權貴之間,還在1899年與名儒、巨商盧玉舫結拜,人稱「賽二爺」。

當時的中國,內憂外患,民不聊生。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進入了天津,賽金花本想去北平躲難,卻沒想到聯軍先一步進入了北京城。

她躲在米鋪里,眼看著德國的軍官即將侵犯那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女,或許是因為想到了過去的自己,或許是因為曾經的她有貴人相助。

賽金花腦子一熱,挺身而出,用德語大喊了一聲「住手」。

沒想到在中國竟然有人會說德語,兩個軍官嚇了一大跳,看向賽金花的眼神充滿著好奇和戲謔。

她本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卻聽見二人交談之間提到了「瓦德西」的名字。

是重名嗎?但不管如何,賽金花在那一刻抓到了生的希望。

「我認識你們的統帥,帶我去見他。」

軍官顯然是不相信的,對視了一眼之后,嗤笑了一聲,「你一個中國女人,怎麼會認識我們的統帥。」

「如果我見了他,他不認識我,你們再殺了我也無妨。但如果我真的認識瓦德西,你們在這兒隨意處置了我,就不怕瓦德西發怒嗎?」

正是這一句話,讓她後來有機會救下了整個北平城無辜的百姓。

但其實,賽金花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沒有什麼把握,可眼睛卻毫不膽怯地看著對面的人,下巴微微抬起,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大概是這副樣子真的威懾到了軍官,賽金花最后還是活著被帶到了瓦德西的面前。

(侵華的八國聯軍)

一路上,她看著路上那些血跡,看著裸露著身體的尸體,耳邊傳來慘烈的叫聲,似乎鼻尖里都是腥臭的味道。

賽金花用力掐著自己的手臂,才沒有流下眼淚來。

她自問自己沒有讀過書,不明白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如何讓自己在這個世道活下去。

可這些人,這些人與她是同胞啊,是往日里見到她還會親切的問好的同胞,是昨日里看見還會拉著她的衣袖喊姐姐的孩童,他們站在同一塊土地上,說著一樣的語言,但此時此刻卻都死在她的面前。

她想做點什麼,她想,為自己的國家,做點什麼。

直到見到瓦德西的時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賽金花再熟悉不過了,這樣的眼神,是占有是侵略,是蘊藏著欲望的毀滅。

賽金花想,她知道自己可以做點什麼了。

(鐵蹄下的北平)

在她的勸服之下,瓦德西沒有繼續濫殺無辜,而代價是,賽金花需要陪在他的身邊。

以一己之力,拯救全城的人,何樂而不為呢?

不僅如此,為了早日讓這場戰爭結束,賽金花還去勸服了克林德的遺孀,正是克林德在駐華期間被清軍擊斃,才給了聯軍借口侵入京城。

議和期間,賽金花在人民的口中,不再是從前那個只知道勾引男人的妓女,而成為了「女英雄」。

但當事件平息,曾經的「英雄」也會落幕。

落魄的晚年

1903年,八國聯軍侵華之后的第三年,賽金花因買回來的一位姑娘不愿賣身,服鴉片自盡,被捕入獄。

雖然一個月之后,她依靠著自己從前的人際關系解除了這一場人命官司,保住了一條命,可為了讓自己出獄已經散盡了家財。

沒有錢就活不下去,無奈之下,她只好再次回到上海掛牌。

但此時的賽金花經過人生的如此之多大起大落,早就已經對如浮萍一般無根的生活升起了厭煩之意。

1911年,39歲的賽金花結識了當時的瀘寧鐵路段稽查曹瑞忠,并在同一年嫁給他為妾。

對待曹瑞忠,或許賽金花并沒有多少的情誼,她只是懼怕了這朝不保夕的日子,迫切的希望擁有一個家罷了。

但天不隨人愿,結婚不過一年,曹瑞忠便離世了。

上天像是在和賽金花開著并不好笑的玩笑,她再一次成為了娼妓。

1918年,46歲的賽金花與參政院議員魏斯炅結婚,這一次,為了表示自己從良的決心,她舍棄了「賽金花」這個花名,重新改名為趙靈飛,并且還在名字前冠上了夫姓。

婚后,魏斯炅對她很是照顧,事事妥帖,不僅心疼她過去作為妓女的經歷,還敬佩她以一己之力拯救百姓的決心和勇氣。

與魏斯炅在一起的日子里,她似乎重新找到了過往的快樂生活,不需要與別人周旋糾纏,她只需要做自己便好,不是做「賽金花」,而是做「趙靈飛」。

(晚年的賽金花)

那短短的三年時間里,是她跌宕起伏的一生之中,少有的清靜日子。

1821年7月,魏斯炅撒手人寰。

在魏斯炅死后,賽金花像是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她大概也是厭煩了這樣無窮的日子,想要早一些離開這個世界。

她染上了吸食大煙的惡習,為此賤賣了全部的家產,最后連住宅都賣了,帶著唯一的仆人搬到了天橋居仁里16號,租了一間又小又破的房子,冬不避風,夏不散熱。

難以置信的是,曾經擁有如此輝煌人生的賽金花,在生命的最后居然要靠著別人的接濟和領取資助金過活。

因為她離奇的經歷,總有報社來進行采訪,但采訪的條件卻是不可以稱呼她為賽金花,只能叫她魏趙靈飛。

(賽金花離世之后的報道)

一開始賽金花還會認真回答問題,但後來由于鴉片導致的記憶紊亂,她也已經記不清楚那些傳聞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只是在別人的詢問之中回憶起過往的時光時,那張早就已經爬滿了皺紋的臉,依舊會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在朦朧的煙霧之中,揚起一抹笑容。

當記者問她為什麼當年愿意屈身瓦德西的時候,賽金花說:

「救國,是人人的本分,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1936年12月4日,晚清一代名妓賽金花在貧困和寒冷之中離世,享年64歲。

結語

「中國有兩個‘寶貝’,慈禧與賽金花,一個在朝,一個在野,一個賣國,一個賣身,一個可恨,一個可憐。」

這是北大教授劉半農對賽金花的評語,被他寫進了《賽金花本事》之中。

劉半農為賽金花寫的傳記

可憐,可憐在她身為女子無法決定自己的人生,自小貧苦無法讀書,被賣入花船無法反抗,被洪鈞買走,被人趕出洪府,三次嫁人三次為娼,她的一生一直在飄蕩。

但哪怕如此,賽金花也從未放棄過為了自己的人生而努力。

她學習唱曲不愿意承歡他人,她學習外語不愿意困在一方天地,她重新為娼不愿意潦草度日,她屈身他人不愿意看同胞枉死。

比賽金花有文化的人多得多,他們自詡為讀書人,看不起如她這般的風流女子,但當聯軍的鐵蹄踏碎國門,當他們視人命為草芥,當他們的手上沾滿同胞的鮮血時,又有多少「讀書人」站了出來,有多少曾經的官員們馬不停蹄的跑路,又有多少滿腹經綸的人倒轉槍頭。

可賽金花沒有,哪怕力量微弱,哪怕不知道前路是否是懸崖,她還是站了出來,擋在了所有北平人民的面前。

她雖是妓女,可她一身清白,坦坦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