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王安石,也許我們想到的是那個鐵腕手段、不容置喙的改革家;也許是他兩度被擢升至宰相,又兩度被罷黜的宦海浮沉;也許是他那些膾炙人口的名句: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而鮮為人知的是,王安石的一生,從不按照世人的習慣生活,甚至有當代人無法忍受的壞習慣:
不愛洗澡。
據記載,王安石邋里邋遢、不飾儀表,甚至連他的結發妻子都無法忍受,不愿與之同床,堪稱奇聞。
(王安石像)
很長一段時間里,王安石這個名字總是會和「變法」兩個字聯系在一起。同為唐宋八大家,與蘇軾、歐陽修等人相比,王安石不同之處在于,他除了是文學家,還是一個真正的政治家。
他官拜至丞相,推行青苗法、均輸法、保甲法等,手段強硬,反對變法的蘇軾流放至浙江杭州,司馬光則自請離京,主持編纂起《資治通鑒》。
而與他政治的鐵腕不同,在生活中,王安石是個「天然呆」。
(唐宋八大家)
就像牛頓在樹下思考被蘋果砸出了牛頓定律,天才的人生總是伴隨著啼笑皆非的軼事。
王安石有個綽號為「拗相公」,因為他在日常生活中的行為總是與正常人有異,最為人樂道的就是他不講衛生、不愛洗澡,連妻子都不愿與他同床。
蘇軾的父親蘇洵曾經在《辨奸論》這樣描述王安石:「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讀詩書」,說他蓬頭垢面,不飾儀表,邋遢不講衛生,簡直是讀書人的恥辱。
雖然蘇洵的文章有夸大之嫌,卻也是無風不起浪。
(蘇洵像)
王安石的不修邊幅,其他文史也有諸多記載,南宋的葉夢得說他不愛洗澡,更不愛換衣服,令同為朝臣的吳充、韓維頭疼。
于是這倆人相約「改造直男計劃」,每隔一兩個月就帶王安石去洗澡,美其名曰「拆洗王介甫」。
介甫即是王安石的表字,這兩位同事兼好友不僅帶他去洗澡,還貼心地為他換上干凈衣服,可見王安石的不修邊幅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同事的關心和擔憂不無道理,王安石升為宰相后不久,就因為在朝堂上出洋相,令皇帝宋神宗和其他大臣啼笑皆非。
(葉夢得像)
朝堂是談論國事的地方,皇帝在寶座上莊嚴肅穆,大臣們自當眼觀鼻鼻觀心,小心回應。王安石也是如此,只是他卻發現,越來越多的目光聚焦在他臉上,連宋神宗都拿眼瞧著他,似笑非笑。
王安石感覺到有什麼爬到了臉上。原來是自己長期不洗澡,身上都長虱子了,一只虱子從他的胡子里爬了出來,眾人這才啞然失笑!
王安石心下惶惶,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君前失儀。退朝后,王安石想把虱子拂去,不料一旁的王珪卻調笑說這個虱子不一般,曾經在御前被皇上所覽,應當寫一首《虱頌》才行。
倆人相視而笑。
(王安石、王珪《四相簪花圖》)
在史書的記載中,王安石與表妹吳瓊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他們同窗讀書,日久生情后結為夫婦,感情甚篤。
這從王安石堅持一夫一妻、不離不棄的行為上可以窺見一斑。北宋時期,一般的小康人家,三妻四妾的都大有人在,更遑論官至宰相的王安石。
妻子吳瓊曾經在街上看到一個因家道中落被迫賣身的女子,同情地買下了她,讓她進府中服侍。
吳瓊沒知會丈夫,就為王安石納了妾。
(王安石題跋像)
當天晚上,王安石照例進書房處理政務,卻看到有一陌生女子在端茶倒水,他問清了前因后果,當即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回家與家人團聚。
此后,王安石與吳瓊琴瑟和鳴,倆人一世一雙人地度過了一生。
只是,明朝馮夢龍的《古今譚概》怪誕部曾記載,王安石的妻子吳氏「性好潔,與公不同」。
有一次,吳瓊本要用家中布匹制衣裳,只因沾到貓的毛發,就不用這匹布了,可見吳瓊是有點「潔癖」在的,她和數月不洗澡、虱子們在胡子里面做窩的王安石截然不同。
(《古今譚概》)
這樣截然相反的倆人,很難想象,每天吳瓊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睡上床榻,與王安石同床共枕的。
難怪馮夢龍評價說這倆人「當是月老錯配」。
不過,由此可見,王安石與吳瓊確實感情甚篤,非矢志不渝的情感,常人豈可忍受荊公「終日不梳洗,蟣虱滿衣」?
(王安石像)
時間來到21世紀,如今的社會幾乎家家都有淋浴、花灑,特別是對于現代人來說,結束一天繁忙的工作,回家洗個熱水澡,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
所以我們會有不解,王安石為何非要那樣?
事實上,《宋史·王安石傳》對于王安石這個習慣的記載,評價更多是正面的:
「安石未貴時,名震京師,性不好華腴,自奉至儉,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世多稱其賢。」
遙想當年,21歲的王安石高中進士,他看到了北宋法度的弊端和朝廷的積弱,他的畢生所求,從來不是功名利祿,甚至皇帝幾度要他致仕,他皆以服喪為由拒絕。
(老年王安石像)
而他為相的原因,也只不過是因為,只有在這個位置上,才能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才能推行他的變法方案。
可以說,在那個朝代,王安石從來不是人群中的大多數,與蘇洵、蘇軾、歐陽修、司馬光和黃庭堅等人相比,王安石永遠是少數派。
因此,作為少數人的王安石,他在意的從來不是服飾儀表、身體發膚,他有自己更加關心的事,他的不修邊幅并非來自于懶惰,而是因為,他不是在世人眼光下生活。
他活在自己的法則之中。
世人笑他謗他,他毫不在意,蘇洵與他政治意見相左,寫《辨奸論》,將他描述成天下的禍患,他付之一笑。
甚至在晚年,王安石已經罷相在家,聽聞蘇軾因「烏台詩案」恐要失性命,還上書皇帝詰問:
「安有圣世而殺才士乎?」
終救蘇軾一命。
可見,王安石自有一套立世的規則,同樣地,他不愛洗澡、邋遢的壞習慣,在我們看來是無法忍受的,但王文公自得其中。
他的一生,是千萬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