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20世紀中國畫壇里,張大千的名字,可謂占據重要地位。
作為著名的國畫大師,曾被徐悲鴻譽為「五百年來第一人」的他,完全屬于全能型書畫家。
人物、山水、花鳥、魚蟲、走獸、工筆…無一不精。
這番天賦異稟的畫工,讓史論家傅申曾這樣感嘆:「他是身上拔一根毫毛,要變石濤就變石濤,要變八大就變八大,要變唐伯虎就變唐伯虎。」
時至今日,人們再提起這位畫壇的佼佼者,談論最多的,似乎是張大千豐富的感情史。
的確,作為名副其實的風流才子,張大千的情感經歷,也許比他的畫作更加出名。他一生四段婚姻,除了包辦婚姻的原配曾慶蓉,其他三位妾室,皆是年輕貌美、才學出眾的新式女子;除了家中妻妾外,張大千一生還擁有6位情人,紅顏知己更是數不勝數。
享譽畫壇的盛名,風流多情的本性,似乎讓張大千在情感世界中一路開掛,總能如愿抱得美人歸。
可是對張大千來說:卻有一個女子,讓他愛之不得,棄之不舍,畢生牽掛,又不敢糾纏…
或許,感情這回事總是棋逢對手,才知勝負無常。
在張大千豐富的感情世界中,才女李秋君,卻是他一生難以忘懷的白月光。
雖然緣淺,奈何情深。
張大千一生風流倜儻,可卻把為數不多的專情和癡戀,給了這位女子。
甚至因為這份看重和深愛,他三跪摯愛而不娶,最終以兄妹之名互稱5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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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才女眾多,而李秋君則是繪畫界繆斯般的存在。
自幼學習傳統繪畫的她,繪得一手好丹青,不管是工筆山水、人物仕女,可謂樣樣精湛。
與張大千相識前,李秋君便對其崇拜不已,特在深閨收藏了對方許多畫作。
同樣,對于才女李秋君,張大千亦是由衷佩服,只等有幸拜會佳人。
如此才子佳人,倒也算是良配;命運像是網開一面般,為兩人制造了一場巧妙的相遇。
1921年,22歲的張大千早已是享譽畫壇的才子。
因為畫功精湛,他臨仿清初畫家石濤的畫仿到連行家都辨別不出真偽。
也是因此,這幅假畫才會被那寧波富商李茂昌買走,從而制造了張大千與李秋君的相識。
李茂昌素來喜歡收藏古董字畫,因家境優渥,也特意培養女兒李秋君學習國畫、書法。
看到父親買來的名畫,李秋君搖頭輕笑:
「父親,這畫是假畫,不過仿畫之人天分極高,將來必大有作為」。
聽到女兒如此說,李茂昌大驚,細細詢問畫商才知:這份畫,其實是張大千仿出來的。
李茂昌為人大度,得知被騙倒也不生氣;反而在畫商的介紹下,開始與張大千搞好關系,并多次邀請對方前往家中做客。
第一次前來李家拜訪時,張大千被客廳一幅《荷花圖》所吸引,由衷稱嘆道:
「畫界果真是天外有天啊。看此畫技法氣勢是一男子,但字體瑰麗,意境脫俗又有女風。實在讓我弄不明白。」
看李茂昌但笑不語,張大千隨即表示:自己想拜畫主為師。
聽到這里,李茂昌連連笑道:這是小女的拙畫,不值一提。
說著,又派人把女兒叫了出來;當李秋君走到廳堂后,身為客人的張大千不顧禮節,直接當場跪地:「晚輩蜀人張爰見過師傅。」這一跪,也成就了張大千與李秋君剪不斷、理還亂的遺憾情緣。
受李家父親邀請,張大千開始在李家暫住;這段時間,也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兩個年輕人年齡相仿,又對繪畫有著共同的追求,所以經常他一同賞畫作畫,一同交換繪畫的心得。
毫不夸張的說:除了分室而眠之外,張大千與李秋君幾乎是形影不離。
也是在張大千的悉心指教下,作為閨閣女子的李秋君,開始技藝精進。
她一改往日花鳥、仕女的繪畫習慣,正式學習青綠山水。
性格的英氣與灑脫,也讓李秋君的畫作,有著山石的磅礴與大氣,令人見而忘俗。
隨著時間相處漸長,愛情的種子,也在兩個年輕人的心中悄悄種下。
只是,對于李茂昌想將女兒許配給自己的心意,張大千卻只能拒絕。
因為他家中已有一妻一妾,作為妾室的黃凝素也已經生育了兩個孩子;如果李秋君嫁給自己,那只能成為妾室。
可他張大千又怎麼忍心,讓這位出身名門、天資聰慧的女子,一生委屈求全。
得知張大千已有妻兒時,李秋君雖難忍失望,但還是淡定地一笑而過。
婚事只能作罷,卻不妨礙兩人的惺惺相惜,為了彌補這份難以圓滿的情緣,兩人只能以兄妹身份相處,兩情相悅、卻愛而不得,這樣的尷尬處境,李秋君也有過不甘心。
所以有一次,看到張大千給家人寫書信,李秋君試探性問道:
「如果你能再收一個大小姐為妾,該是福分無邊了」。
可張大千聽到這句話,頓時神色黯淡,隨后獨自回畫室靜坐一天。
直到第二天,擔心張大千的李秋君,前來探望;可還未開口,張大千卻直接跪下,語氣落寞道:
「三妹,拋開男女情事不談,我一生最近的紅顏知己,除你之外再無一人。但是,我若納你為妾,將使一代才女受辱,而我也必遭天譴…」
聽聞此話,李秋君只能強顏歡笑:那我們就做一生的兄妹。
張大千生性風流,辜負過太多的女人;可唯獨李秋君,他從不敢有半分褻瀆。
他對待李秋君,就如他那句話:「我與李秋君絕無半點逾越本分的事,就連一句失儀的玩笑都從來沒有說過。」
有人說:「喜歡花的人會去摘花,但真正愛花的人卻會去澆花。」
或許,真正深入骨子里的愛,容不得半分褻瀆。
因為愛你,我愿意為你放棄一切,包括你。
遇到李秋君,生性風流的張大千,再不愿隨意占有,而是想方設法,給予這個女子最周全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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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多情和深情,或許本就是共同體。
就如張大千,他對李秋君的深情是真的,可除卻李秋君外的風流多情也是真的。
已經擁有一妻一妾的張大千,因不忍耽誤和褻瀆李秋君,而拒絕納其為妾。
可他這一生,依舊處處留情,與多名女子有著剪不斷的糾纏。
1927年,張大千遠赴朝鮮,與日本友人一同游玩。
在此期間,張大千結識了一個叫做池春紅的韓國女子。
她本是負責照顧張大千飲食起居的傭人,但日久相處中,張大千對這個女子產生了感情。
但是因為各種原因,這段異國情最終難以圓滿。
1934年,張大千又在北平邂逅了藝人李懷玉。
對于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張大千有意納對方為妾;但是因為李懷玉的身份,這個決定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所以兩人最終也沒有走進婚姻殿堂。
這段感情雖沒有圓滿,可沒有多久,張大千便認識了唱大鼓戲的楊婉君,將其納為三姨太。
1949年,年逾半百的張大千,又不顧家人反對,執意迎娶了女兒的同學徐雯波。
甚至在晚年時期,張大千還與一個叫做山田喜美子的日本女子,有過短暫的曖昧糾纏…
一樁樁風流韻事,組成了張大千最為豐富的情感經歷;在坐擁佳人無數的這些年中,作為紅顏知己的李秋君,卻仍舊是他不敢褻瀆的白月光。
同樣,對張大千愛而不得的李秋君,更是保持單身狀態,終生未嫁。
從此以后,兩人始終以兄妹相稱,再沒有斷了聯系。
感懷李秋君的癡心,張大千特意將自己的兩個女兒,過繼給李秋君做養女,以成全李秋君做母親的心愿;對于這兩個可愛的女兒,李秋君也視如親生骨肉,盡心教育。
1929年,張大千正式在上海定居;得知消息,李秋君特意趕來,以妹妹身份照顧對方的飲食起居。
隨著畫校創辦,李秋君便留在上海,為張大千打理學校事宜;每逢新收學生,必須李秋君點頭,而不知真相的學生們,更是喊李秋君「師娘」。
這段朝夕相處的日子,最終因抗戰爆發而被迫中止。
隨著上海淪陷,張大千攜家人前往四川定居,以繼續教書育人;而李秋君為了兩個養女的學業,毅然留在了淪陷區的上海,至此8年,兩人多以書信溝通,以緩解牽掛與惦念。
直到抗戰勝利,身在四川的張大千特意繪制了一幅《蒼莽幽翠圖》,并蓋上了「秋遲」的印章,提供給上海的美術展覽會,希望李秋君能從這幅畫中領略到他的一片心意。
這枚「秋遲」的印章,張大千畢生只使用一次;是特意為紅顏知己李秋君雕刻,以表示與李秋君的相見恨晚,情深緣淺。
可惜的是,被諸事困擾的李秋君,并沒有去看這次展覽。
說起來,這場遲來的心意,也成為兩人此生難以熨帖的遺憾。
年過半百時,張大千再次回到上海,得以與李秋君再度重逢。
這次重逢,兩人特意前往上海的靜安公墓看定壽穴,互寫墓碑,約定百年之后要鄰穴而葬。
然而,這場但求圓滿的生死之約,卻再次因為現實而無法如愿。1949年,局勢動蕩時期,張大千決定遠走海外。
至此,他與李秋君,也徹底相隔萬水千山,此生再無法見面。
晚年時期,得知李秋君身患重病,張大千擔憂不已,特意寫下書信,正式道出心中隱忍多年的情誼:「三妹,聽說你最近纏綿病榻,我心如刀割。人生最大憾事為生不能同衾,而死不能同穴。你我雖合寫了墓志銘,但究竟死后能否同穴,實在令我心憂。蜀山秦樹一生曾蒙無數紅顏厚愛,然與三妹相比,六宮粉黛無不黯然失色。八哥今日猶記初逢時你一副可愛嬌憨模樣,銘心刻骨,似在昨日……恨海峽相隔,正是家在西南常作東南別,塵蠟苔痕夢里情啊。」
這一生深藏于心的愛意,最終在這份書信中有了屬于它的結局;如此說來,也算是為這樁塵緣舊夢,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1973年,李秋君去世。噩耗傳來,正在香港舉辦畫展的張大千聽聞后,當場痛哭流涕、長跪不起。
一生三次下跪,是初見的悸動,是情深緣淺的遺憾,是生死相隔的訣別…
他一生風流多情,卻以難得的深情和專注,用盡52年,守護著心中的白月光。
她一生追求者無數、卻也以不被理解的癡情和掛念,用終身未婚的方式,守護著這段相見恨晚的情緣。
明明是情投意合、心有靈犀的兩個人,卻一輩子發乎情,止乎禮…這樣的真摯和純粹,實在難得,也實在罕見。
或許,人生最珍貴的事物,便是永遠得不到的遺憾,和已經失去的追悔。沒有開始,便能永遠保持初見時的美好;沒有承諾,便永遠不會被辜負…
如此說來:張大千與李秋君這段愛而不得的往事,何嘗不是兩人最好的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