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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金花:3次嫁高官,3次淪落風塵,戰爭期間,卻救萬民于水火
2024/04/29

1933年的寒冬臘月,北平有名的貧民窟居仁里,卻驚現兩位大人物:北大教授劉半農,和他的學生商鴻逵。

居仁里是遠近聞名的貧民窟,偏僻、狼藉、破敗、衰老。

這里幾乎聚集著北平所有的癮君子、孤寡老人和街頭孤兒,他們摟住四面漏風的棉襖子,帶著好奇與不解聚集在居仁里16號門口竊竊私語。

討論的,無非是屋主的身份。

他們雖然不認識劉半農,可那筆挺西裝和精干造型,無一不彰顯著劉半農的學士身份——這屋里住的,究竟是誰,能讓大人物紆尊降貴親自拜訪?

後來的劉半農曾在書中這樣寫道:

「中國有兩寶,一在朝,一在野,一可恨,一可憐,她們一個叫慈禧,一個叫賽金花。」

沒錯,居仁里16號的屋主,正是讓劉半農親下貧民窟與之交談數十日,后又為她著書立傳的傳奇女性,賽金花。

曾幾何時,誰人不識賽金花?

她曾是風光無限的狀元夫人,

曾是倚門賣笑的花船姑娘,

曾是名揚四海的金花班主,

曾是救民水火的巾幗英雄,

曾是頭版頭條的焦點人物,

曾是威風八面的外交使臣。

可後來,她只是聲名狼藉又孤寡凄慘的寡婦。

窗外北風呼嘯,屋內家徒四壁,賽金花在劉半農希冀又試探的眼神中,敲了敲大煙桿子,「你若問我,這一生是幸還是不幸,我大抵是說不上來的,幸與不幸,待你聽完我的故事,自己評判罷。」

淪落風塵遇狀元,成狀元夫人

每一個淪落風月場的女子都有一段悲慘的童年,賽金花也不例外。

同治末年,賽金花出生于徽州,那時候她還叫趙彩云——平平常常的名字,普普通通的家庭。

賽金花出生沒多久,太平天國運動爆發,父親帶著她一路逃難,兜兜轉轉來到了蘇州,雖然暫時躲過了戰亂,可在蘇州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家中生意敗落,一家人靠借債度日很是艱難。

即便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賽金花依舊出落得亭亭玉立,白皙的皮膚,小巧的鼻頭,柔和的眉眼,一舉一動都風情萬種。

似乎所有人都默認,賽金花生得如此美麗,天生就該用自己的美貌為家里賺錢,就連賽金花自己都是如此認為。

因此,當父親將她領到花船上時,她雖然懵懂,卻也隱約知道自己未來的營生是什麼,花船上多得是花兒一般的姑娘,她們諂笑著纏在高官身上,極盡諂媚。

賽金花沉默了半晌,只說了一句:「我賣藝不賣身。」

觥籌交錯,絲竹曼舞,花船姑娘賽金花,已經在這酒醉金迷的歡場,一眼看透了自己的下半生。

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但人生很快出現了轉機,命中注定的邂逅,似乎暗合了賽金花不同尋常的人生際遇,她在花船上遇見了自己的第一位貴人。

賽金花從小便愛吃徽州的狀元飯,旁人常打趣她以后一定會嫁個狀元,不成想竟真隨了他們的話去。

賽金花13歲登上花船,彼時她未來的第一任丈夫洪鈞正丁憂在蘇州城北,風華正茂又步步高升的洪鈞官至禮部侍郎,正是不惑之年。

13歲的賽金花和49歲的洪鈞一見如故,洪鈞一眼定情,常重金邀賽金花下船入府,兩人情投意合,飛速墜入愛河,愛的轟轟烈烈又義無反顧。

對于這段跨越世俗的愛戀,世人并不看好,林語堂就曾嚴詞評判過洪鈞的行為——雖是狀元出身,骨子里卻和尋常文人并無不同,不過是浸在宦海沉浮中,靠煙花女子來承載自己的欲望罷了。

可洪鈞不置可否,次年,他用實際行動詮釋了自己的真心——他不顧流言蜚語,將賽金花納為妾室,取名「夢鸞」。

雖然是納妾,可洪鈞依舊給足了賽金花排場,綠呢轎,紅紗燈,在人聲熙攘的喧囂中,賽金花嫁給了狀元郎。

次年,洪鈞丁憂期滿,他帶著下了船的賽金花回京述職,也是在北平,賽金花開始了自己真正波瀾壯闊的人生。

隨丈夫出使歐洲,成公使夫人

在京城,賽金花官太太的日子過得快活,可畢竟曾是歡場女子,賽金花的身上總是有著說不完的緋聞。

在京期間,被譽為「小才子」的曾樸暗戀賽金花,他晚年自述中每每提及賽金花,都用輕佻的語氣調侃她,這還不算,曾樸還以賽金花為原型,寫出了晚清四大譴責小說之一的《孽海花》。

在這部被魯迅先生盛贊過的批判小說中,女主角傅彩云不守婦道,在隨夫赴歐期間先后與多人有染。

賽金花對此書痛之入骨,想必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女主角傅彩云的其中一個緋聞對象,是風度翩翩的日耳曼少年瓦德西。

這位瓦德西,也確確實實,與賽金花有一段風流韻事。

不過書中的瓦德西神采飛揚,俊朗瀟灑,現實的瓦德西年過半百,鬢髪皆白,不過這并不影響他與賽金花的風流史傳為經典。

賽金花與瓦德西的糾葛,始于一次歐洲之旅。

1887年初夏,洪鈞奉命出使歐洲,賽金花隨行,這一去,便是三年。

賽金花談及這段往事時罕見地停下了吸大煙的手,她瞇縫著眼睛望向劉半農:「這三年,我并不認識瓦德西,他們都說我在德期間不守婦道,這個我不認的。」

在德的賽金花以公使夫人身份多次覲見德、俄皇室家族,為了能夠更加體面地出入宮宴,她學習了幾門外語,又鉆研詩詞歌賦,力求不在外國使臣面前丟人。

這個從小混跡于三教九流的風月女子,竟也能扮成儀態萬千的雍容貴婦,談笑自如地用外語與使臣對答如流。

這次德國之旅,為賽金花和洪鈞添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名叫德官。

很快,三年期滿,洪鈞與賽金花回國,沒想到的是,三年后,洪鈞便病逝了——他雖然沒能給賽金花正室夫人身份,可他將她救出花船,帶她見世面,帶她學知識,認門路。

他就像是上帝派來拯救賽金花的天使,可天使終究要返回天堂,剩下的路,得看賽金花自己的選擇了。

戰時與洋人周旋,成護國娘娘

洪鈞死后,早就看賽金花不順眼的正室夫人將她趕出洪家,賽金花的女兒也被搶走,洪鈞臨終前留給她的五萬安身費被私吞。

賽金花只是短暫地來到了天堂,轉眼又被拋進地獄。

迫于生計,賽金花選擇重新進入風月場所,在上海這個十里洋場,賽金花的名號一打出來就是頭牌,她有著狀元夫人和大使夫人的雙重頭銜,自然比一般的姐妹更具焦點。

賽金花趁著自己風頭正盛,又在天津緊鑼密鼓地開了「金花班」。

班子里全是溫婉的南方女子,勾得人心癢癢。

一時間,金花班聲名鵲起,賽金花的身價也水漲船高,戶部尚書楊立山初見賽金花便是一千兩的見面禮,賽金花也不含糊,不僅和楊立山稱兄道弟,還和楊立山的好兄弟拜了把子。

賽金花叱咤歡場,江湖人稱「賽二爺。」

在楊立山的鼎力協助下,賽金花將金花班生意發展到北京的八大胡同,而賽金花人生的又一次轉機,還是發生在北京。

賽金花來的不巧。

1900年,北京淪陷,八國聯軍大肆入侵,全城惶恐。

有一天深夜,幾名德國士兵闖入賽金花的住宅,賽金花驚醒后,用流利的德語與士兵們談判,士兵們這才正眼瞧了這個風情萬種的風塵女子,他們料定賽金花非等閑之輩,不敢造次,又退了出去。

時過境遷,雖然曾經的公使夫人已成歡場女子,但她曾在德國培養的風度氣質,卻是伴隨她一生的東西。

這次德國士兵的騷擾,給賽金花帶來了轉圜,隔天,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便派車接走了她。

瓦德西很欣賞賽金花,將她奉為座上賓,賽金花借機與瓦德西達成合作關系:她來解決瓦德西軍隊的糧草供應和個人需求,瓦德西則勸說洋人停止打殺,保護文物。

在八國聯軍要求處死慈禧時,也是賽金花出面勸和,最終保下了慈禧一條命。

外界盛傳賽金花與瓦德西有床笫之交,所以瓦德西才會對賽金花言聽計從,甚至有人說親眼看見瓦德西與賽金花,在儀鸞殿失火之夜,一絲不掛倉皇逃離。

盡管如此,賽金花依舊被民眾尊稱為「九天護國娘娘」,當清廷腐敗無能,慈禧愚昧懦弱時,他們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賽金花身上,并將她視作上天派來救民于水火的神祇。

1900年的賽金花,是神明,是英雄,這一年的賽金花,被深淵中的民眾奉為圭臬。

他們親手造了一個神明,又親手將神明推下了神座。

晚年住在貧民窟,終凄慘而死

誰還記得莫泊桑《羊脂球》里的那個女人?她為同伴奉獻自己,最后卻只能挨冷受凍。

賽金花也是如此。

庚子年后,沒有人想起他們曾經有多麼信仰賽金花。

1903年,金花班姑娘鳳鈴自盡,坊間傳言,姑娘不愿意接客,賽金花便動用武力,最終將姑娘虐打至死。

此言一出,京城轟動,沒多久賽金花就被逮捕入獄。

曾經的護國英雄轉眼之間成為階下囚,而街頭小報飄的,全是對賽金花的咒罵。

親朋好友們花了大價錢,才為賽金花爭取了從輕發落的機會,而那些在庚子之亂時得賽金花庇佑的人,全都無動于衷。

經此一劫,賽金花傾家蕩產,生意蕭條,為求生計,她重新回到上海灘做起了皮肉生意,此時的賽金花已是年近不惑,13歲時那稚嫩的「我只賣藝不賣身」猶言在耳,只是她明白,自己如今能出賣的,怕也只有自己了。

九天護國娘娘的光環,并沒有給賽金花帶來任何好處,她不再年輕,不再貌美,行里的姑娘一個賽一個的嬌嫩,她徐娘半老,早就失了資本和實力。

1908年,賽金花得知自己唯一的骨血德官,在蘇州病故。

她失去了最親近的人。

榮華富貴轉眼成空,生離死別萬箭穿心。心如死灰的賽金花跌宕半生也倦了,她開始尋求一個港灣,一個不介意她過去的男人。

萬幸的是,年近五十歲的賽金花,居然還能等到這樣一個男人。

民國以后,賽金花的生意每況愈下,曾樸多年后與賽金花相見時,曾這樣描述她:「涂粉尚厚,其皮已皺,喜著男裝。」

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溝壑,就連厚厚的脂粉都遮蓋不住,曾經玲瓏有致的身材已經走樣,顯身材的旗袍穿在她身上只會顯得難堪,不如多穿男裝,尚能遮蓋一些。

此時,曾為議員的魏斯炅走進了賽金花的生活,這也是賽金花的最后一段感情。

賽金花晚年最愛談論的,便是與魏斯炅的這段感情,雖然在此之前她還曾嫁給一位高官。

她常用「乏善可陳」幾個字來形容這段婚姻,可對賽金花來說,她畢生所求,不就是平淡卻安穩的家嗎?

嫁給魏斯炅后,賽金花與夫遷居北平,兩人選在櫻桃斜街作為晚年故居,這里疏影橫斜,櫻桃紅妝,煞是美麗。

可惜,婚后第三年,魏斯炅也病逝了,他的追悼會定在江西會館舉辦,追悼會上,魏斯炅的生前好友對賽金花破口大罵,稱她是「克夫命」。

被痛罵一通的賽金花大受刺激,迷上了抽大煙,日復一日地在煙霧繚繞中沉醉,幾個月后,賽金花被魏家人逐出家門,她走投無路,搬到了貧民窟居仁里,這一住便是十幾年。

曾經名震四海的賽金花,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大家都忘記了曾經被追捧被信仰的九天護國娘娘,直到多年后的民國二十六年,關于賽金花的一篇報道,才讓民眾再次想起了她。

曾經叱咤風云的護國娘娘,如今竟交不起一個月的房租,要被房東驅逐出去。

這還是八大胡同吆五喝六的賽二爺嗎?

這篇報道很快石沉大海,就像賽金花的死一樣悄無聲息——1936年,沒等露宿街頭,賽金花就在饑寒交迫中病逝了,她臨死時身上僅有一床破棉被。

她死后,同鄉憐憫,募集資金將她安葬于陶然亭,這里有枯木霜雪,有安然亭台,對賽金花來說,也算是她所追求的好歸宿了。

寫在最后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有白頭。

倘若賽金花死在庚子年是否就好了?

那一年的她,風華正茂,被民眾視若神明,她一身春色旖旎,渾身都是洗不盡的草木葳蕤,笑靨常開是滿園春色,眸子閃動是滿天星辰。

那個女子坐在春色深處,一生的因緣,皆在民眾的歡呼聲中,被映照的分明。

一個真實的賽金花究竟是怎樣的呢?

她在想,我也在想。

也許賽金花當時只是唯利是圖的商人,她只是在適當的時間做了一個商人該做的事情,卻被那個民眾亟待一個救世主出現的時候,歪打正著地成為了大家奉若神明的英雄。

也許賽金花當時的確心疼亂世的眾生,她用自己的影響力幫助民眾渡過難關,勸說洋人停止燒殺搶掠,勸誡八國聯軍放過慈禧太后。

對于風塵女子來說,最不在乎的就是名聲,賽金花雖然聲名有損,可在當時,她確實拯救了千千萬萬身陷漩渦的百姓。

后世不斷將賽金花的故事搬上大屏幕,搬進劇院,搬進千家萬戶的電視機里,在這些影視故事中,賽金花被演繹為英姿颯爽的巾幗英雄,她于危難之中挺身而出,于萬軍之中獨樹一幟,是清廷的救星,是民眾的英雄。

然而,這些或許來的太晚了。